赵钰不是感情用事的人,眼下说起了正事,他便暂且将姜意抛之脑后。
他之前抓来让姜意指认的那个下颌有黑痣的男人,便被他关在刑部大牢里,只这人嘴巴紧得很,他一直不曾从那人的嘴利撬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
他也查过那人的背景,那人确确实实是土生土长的段县人,从前和徐佑齐也在一个书院里念书。
若不是因为姜意之前的话,赵钰险些都要怀疑是自己搞错了。
但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赵钰决定亲自用刑,再以其父母双亲做威胁,若这人还不就范,那便也不用审了。
对于奸细,赵钰一向是宁肯杀错,不肯放过的。
届时他便让人易容成这黑痣男子,然后直接指认徐佑齐也就是了。
太后是赵家女,可赵太后和赵家也不是丝毫分歧也无。
皇帝幼年中毒,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会有子嗣了,太后想将凤阳公主与徐佑齐的子嗣过继给皇帝,但赵家并不这样想。
赵家更想让皇后假孕,届时再将含有赵家骨肉的子嗣抱养至皇帝膝下,狸猫换太子,如此也是最有利于赵家的。
两厢里就此陷入僵持。
赵钰自然是向着自己本家赵氏的,皇位就那么一个,赵家如今有这个机会,为什么要便宜外人呢?
但凤阳公主和驸马膝下的子嗣于赵家来说始终是个巨大的阻力。
倘若能证明徐佑齐是敌国的细作,那么即便太后坚持,一个细作的儿子,能过继成太子?
朝臣也不会同意的。
更不要说徐佑齐还是姜意的前夫。
一想到这个人和姜意的关系,赵钰心里就不太舒服。
就好像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旁人给玷污了。
赵钰眉目阴沉的去到了刑部大牢里,他准备连夜审人。
殊不知他刚刚离宫,太后那里就得到了消息。
皇帝身边有太后的眼线,只是积年累月,这些眼线已被皇帝收为己有,只有皇帝想让太后知道的消息,太后才会知道。
刚巧,今日这事便是皇帝想让太后知道的。
太后震惊于赵钰竟会想将一乡野村妇给纳为侧妃,至于姜意与徐佑齐的关系,太后倒是不甚了解。
但即便如此,也足以让太后震怒。
太后当即与荣国公夫人通了气,二人合计务必不能让赵钰再胡闹下去了,务必要将赵钰的婚事给尽快定下来。
自然,这是后话了。
当天晚上,皇帝拟好了赐婚圣旨,却只单单放在了那儿,还是十分显眼的地方。
贰日里,下早朝之后,皇帝就将肃王给召见了过来。
在所有人眼中,皇帝是太后养大的,肃王则是贵妃之子,这两个一定是水火不容的。
其实不然,皇帝和肃王的关系还好。
起码表面上是过得去的。
肃王年长皇帝两岁,然而皇帝却更似他兄长一般,“父皇去了之后,朕只三哥这么一个兄弟了,无论从前太后与贵妃如何,朕都想要三哥好好的。”
肃王沉默。
太后和贵妃当年明争暗斗不断,但作为肃王,对那个位置其实并没有多少渴望。
他觉得做一个闲散皇子就很好了。
也因此他能看到皇帝的不易,皇帝也能看到他那一颗不争的心。
私底下二人也会把酒言欢,吐槽着太后和贵妃的种种作为。
那时二人还曾说,以后若娶妻子,一定要娶个生性温软的,而不是如此强势的。
后来皇帝登基,太后对贵妃下手,亦是皇帝将肃王给偷偷的引了进来,让肃王瞧了贵妃一眼。
但那之后,肃王就变了。
他不争的代价是他母妃的性命,哪怕是为他母妃报仇,他也得争上一争。
他表面依旧淡泊名利,但私底下却开始布局。
也仅仅是私底下而已。
直至他两个月前迎娶出身护国公府的肃王妃,他的野心才开始暴露。
肃王以为在经历这事后,他和皇帝再回不到从前了。
皇家的兄弟,打从一开始就注定是敌对的,从前是他天真了。
但他没想到,皇帝在面对他时,还是一如从前。
皇帝继续道:“你和肃王妃的事情,朕都听说了,这不,前两日的时候护国公夫人还曾寻到朕的面前,诉说委屈。”
“她有什么好委屈的?”肃王不耐道。
说起这个,肃王就一肚子火气。
世家联姻,原本就不曾含有丝毫感情,这是在二人成婚之初就说好了的,他也愿意永远给她身为肃王妃的尊容,偏偏她出尔反尔。
想到如今尚在赵钰手中的姜意,他眼中一抹阴沉一闪而过。
姜意是他的,如论如何,他都要将姜意给夺回来。
皇帝道:“你在外头养女人,肃王妃自然是委屈的。”
“可微臣在娶她之前便是养了的,这些她都知道,却瞒着我将人给发卖了,她这是从未将我这个夫主给放在眼中。”肃王道:“人都说娶妻娶贤,可微臣觉得微臣似乎是娶错了,她骄纵善妒还狠毒,明明是她自己做错了事情,却委屈的回到了娘家,如今还告到了皇上的面前。”
肃王自然深知,这不仅仅是告状,还是告诫。
护国公府是在借此告诉他,他们可以帮助他,也可以选择皇帝。
皇帝失笑,“女人嘛,不都是这般,三哥好生哄哄三嫂,家和万事兴,三嫂自然便跟着三哥回家了,也不必让外人看了笑话。”
站在皇帝的立场上,肃王和肃王妃自然是一直闹矛盾才好,可他却真心实意的劝戒自己和肃王妃和好。
这些年他变了,可似乎皇帝一直都没有变。
想到这里,他竟有一闪而过的惭愧。
肃王道:“微臣会登门道歉的。”
“那就好。”皇帝笑容温良,他忽然剧烈咳嗽了起来,他身子素来都不好,这一咳起来就没完没了了,桌上的圣旨都差点被他咳下去。
肃王眼力好,看清了那圣旨上的内容。
那赫然是为赵钰和姜意赐婚的圣旨。
他神色忽然慌张了起来,他看向皇帝,“您要给赵钰和姜意赐婚?”
“嗯,他求到了朕这边,三哥也知道的,朕这些年一直受制于赵氏,他这般说,不过举手之劳而已,朕不好拂了他的意思。”
肃王忙道:“您不能将姜意赐婚给赵钰。”
“为何?”皇帝纳闷。
肃王道:“因为姜意是微臣的女人。”
皇帝眼中暗芒涌动,“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肃王随即便解释道:“姜意便是微臣之前养在外宅的女人,她深爱微臣,已决定同微臣在一起了。”
只是那时候,他忙着大婚的事,就难免冷落了她,再之后,她被肃王妃卖掉。
每每想到此处,他便痛苦的不能自抑。
就如同从前他失去母妃时候一样。
不过他想,姜意并没有死,只要他将人给寻了回来,她便还是他的。
“可朕已经答应赵钰了。”皇帝有些为难。
“那皇上能不能再等等,就当是微臣求你,再等两天,两天就好。”肃王几近央求道。
皇帝勉为其难的应了下来,又说:“两日能有什么用,赵家手眼通天,赵钰看上的女人,难道还能被你给抢过来吗?”
肃王呼吸一滞。
“也不是毫无办法。”
肃王匆匆回了府中。
他是有封地的,只是杀母之仇在前,他不甘心就这样离去。
但如今想来,不离去也没了办法。
但他也绝不能就这样轻而易举的离开。
是夜,他去了护国公府中,负荆请罪。
肃王妃原就是耍小性子,见他这般大的阵仗,自然便跟着他回去了。
却不知这一去,去的却是肃王府,而是肃王远在江南的封地。
皇帝一知让人盯着肃王,见状自然便知肃王的打算。
只怕肃王是打算反了。
这在他的预料之中,恐怕肃王离去的时候还会带上姜意。
想到姜意,皇帝心中有几分急切。
他已有三日未曾见到姜意了,其实不是三日。
三日前,他也曾从地道里去找姜意,只是彼时赵钰就在那儿,他怕打草惊蛇,不好出去。
他也听到了赵钰对姜意的表白,这让他觉得不能再蛰伏下去了。
那样美好的人,不止是自己一个人觊觎,迟些出手,说不定就没有了。
好在这两日里,赵钰一直都在忙着徐佑齐的事情,并没有过来找姜意。
听到熟悉的动静,姜意去往内室中,便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三日未见,姜意却觉得似过了三个月一般。
赵钰的强迫让她心惊,赵钰的改变让她惧怕,如今见到皇帝,她却觉得心安。
这个和自己只有几面之缘的人,却让她觉得踏实可靠。
她努力抑制住自己心中的激动,朝皇帝盈盈一笑,“你过来了。”
皇帝却更诚实许多,他大踏步的朝着姜意走来,直接将女人拥入怀中。
他紧紧抱着她。
这是他第一次抱姜意,还真是如想象中一般美好。
靠得近了,幽香自鼻尖传来,皇帝觉得自己又行了。
他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亲吻姜意的冲动,只猛地在她脖颈间吸了一口气,便打算放开姜意。
然而这具身体有些太敏感了,姜意身子不禁软了软,他猛地将人给扶起来。
姜意有些羞赫的要推开皇帝,皇帝这次却没松开。
他充满惊喜的看向她,“你也是想朕的,是不是?”
姜意很想说“是”,但她心里总是不安的。
她每每想到从前,就忍不住退缩。
过往的经历实在是太过不美好了,她所爱的终将离她越来越远。
她怕自己应了皇帝,会跟从前一般无二。
她害怕失去,也害怕得到。
她柔弱的外表下有着一层重重的壳。
“好,你不说,我不逼你,接下来的话你要仔细听着。”
“这两日里肃王大抵会过来带你走,你可以选择跟他走,也可以选择跟我走。”
“你跟他走,朕也会派人跟着你,你想回来的时候,只用同朕说一声便好。”
“你如何选择?”
姜意不假思索道:“我要跟他走。”
皇帝微愣。
怕被人误会,姜意又解释道:“我自然不是要同他在一起,只是想着有些话还没说清楚,有些事情还未曾解决,等做完了这些事,我便来寻您。”
她说起这些话时是神采飞扬的。
她眼下唯有一个信念,就是要复仇。
她又说:“或许民女将从前的一切都给解决了,方才能有重新开始的勇气。”
“我想,您这般诚挚,我若与您在一起,也必须心无旁骛。”
这话,算是给了皇帝一颗定心丸。
皇帝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他没舍得放手,将头抵在她的肩膀上,“朕真有些舍不得你。”
姜意说:“我会尽快的。”
“那这样好了,等你回来,朕便与你在一起。”
“朕知还有驸马这边,但驸马这边,让朕来做。”
“朕想替你做些事情。”
姜意歪头想了想,“那这样一来,民女与驸马竟是兜兜转转,又成了亲戚。”
她觉得那画面有些好笑,便也默认了。
皇帝缠着姜意许久,他并没有逾距,但他握着她的手,感受着娇软的触感,心中却将所有都想了一个遍。
这是一种新奇的感受,她是让他一见倾心的女人,也是他的福星,因为有姜意,他的人生有了另外一种可能。
原来他可以不用做个废人。
“朕这辈子见过很多的女人......”
这话不过刚刚起了个头,姜意心头便有微妙的感受。
爱是占有,可姜意知道,她没有立场完全占有他。
“当然,只是见过而已,毕竟从前,朕不行的。”皇帝如实将自己的弱点就这般直接的与她说了。
姜意微讶。
“朕说与你听,你可不许笑朕......”皇帝便将自己从前的经历与姜意细细说了一遍,然后如愿以偿的换来美人的怜惜。
她一双澄澈的眸子瞬间盈满心疼,他不忍看她这般,便将她的头按在他的胸前。
“朕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心疼朕,相反,正是因为朕有着这些经历,才能遇到你。”
“朕只是想说,因为这些经历,朕才更懂得珍惜自己所有的一切。”
“朕对你,是认真的,而你对朕,也是不同的,是独一无二的那种不同。”
“这世上只有你可以唤醒朕的情欲,你和朕在一起,什么都不用担心,倒是朕,更怕失去你。”
“朕等你,你不要让朕久等。”
“朕知道,你曾经有一段时间是真心想要接受肃王的,而肃王对你也确有几分真心......”
“不,不会的。”姜意目光坚定,“民女对肃王心中只有恨,没有爱。”
“尤其在见到皇上后,民女更不稀罕那几分可怜的稀少的真心的,一开始错了就是错了,它改变不了肃王是因阴谋而接近臣女,改变不了他骗取我的感情,改变不了我因他而被卖身入青楼。”
更改变不了她因他而惨死。
她眼中含着深深的忧伤,仿若破碎一般。
他一时情起,含着小心一点一点的吻上她的眉眼,将她的每一滴泪珠都吻的干干净净。
“别哭别哭,这些可都是珍珠,为别人而浪费,朕可是会吃醋的。”
“当然,也不能为朕而浪费。”
姜意一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