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芝气焰嚣张,一点儿都没有被贬为答应的颓废。
她这人自幼无法无天惯了,也只在谢宁一人身上跌过跟头,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凭借着自己的身份轻而易举的嫁给了谢宁。
姜意格外平静的看着王芝。
这是自王芝“推倒”她之后,相隔了整整六日,她再度见到王芝。
她看着这位从来不拿人命当成一回事的金枝玉叶,心中倒没有愤愤不平。
有些人打从一出生起就是坏的,王芝如是,她以看到别人的痛苦为乐。
这样的人,做出什么样的行径都不意外。
只是前世的时候,他们都不曾想到,王芝会爱上她曾经屡屡折磨的谢宁。
姜意那时更不曾想到,王芝会将她一个小小的婢女当成威胁,甚至起了杀心。
如今想来,许是在北黎的时候,王芝便对谢宁动了心思。
王芝怕谢宁爱上她,她从前是没这个心思的,可重活一世,她们怕什么,她就要来什么。
她再也不要委曲求全。
“王答应,你入宫六年,竟还不知南陈的礼数为何?你一个小小的答应,见了本宫是该下跪请安的。”
姜意眼眸淡漠,似乎完全没有将王皇后的话给当成一回事,眼睛微微眯起,“既然王答应不知礼教,那本宫便只好教一教你。”
姜意同身边嬷嬷使了个眼色,那嬷嬷上前,直接踢了王芝的膝盖一下,王芝顺势跪在了地上。
王芝想要起身,但立即便有两个小太监从她身后制住了她。
王芝屈辱的跪在了地上,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姜意,“敢这样对我,你不想要活命了吗?”
姜意觉得王答应很天真很幼稚,“你以为如今还是在南陈吗?便是两国当真起了战事,身为北黎公主的王答应,首当其冲便是被当做人质的。”
“一个人质要经历什么,想来王答应是最清楚不过的,甚至王答应或许要比当初的皇上还要惨。”
“皇上能在那一场人间炼狱中活过来,王答应能活过来吗?”
王芝顿时脸色发白。
但很快,她又说:“不,不会的,只要谢宁重新将我立为皇后,我父皇就不会攻打南陈,谢宁一定会重新立我为皇后的。”
姜意觉得这话很可笑,她也当真笑出了声。
“枉费王答应口口声声说喜欢皇上,可你真是一点儿也不了解皇上,你觉得皇上同先帝一样吗?”
“不,一点儿都不一样。”
“皇上是自苦日子里过来的,他在北黎被欺压了数年,本宫那时便记得皇上曾发过誓,将来势要洗刷今日屈辱。”
“他受过当质子的苦,便不想让南陈再度屈居人下。”
“他回到南陈六年,登上皇位四年,本宫相信他当初的那句誓言不是一句空话。”
“他在做出废去你的后位这个主意之初,想来就已将所有的一切都想到了,他不怕北黎的威胁,不怕你的父皇,想来便是这些年早有准备。”
姜意的语气十分笃定。
王芝却还要嘴硬道:“怎么会,我跟他夫妻六年,却是未曾瞧见他有什么准备,你自回京后便不曾见过他,你凭什么这般信誓旦旦。”
姜意说:“凭我看着他长大,凭我了解我,他这人看着温润儒雅,实则性子却是最坚韧不过的。”
王芝尚还要说些什么,皇帝却进来了。
他自进来之后,目光就落在了姜意的身上,瞧都不瞧王芝一眼,直接让人将王芝给押了下去。
皇帝道:“将人给押到军营里,三日之后同大军一同出发。”
王芝尚未想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就被人给押了出去,她反应过来之后大喊大叫着,“皇上,你不能这样。”
“当初是我父皇给先帝施压,才有了你如今的皇位,你不能这样恩将仇报。”
“皇上,你同我说句软话,我便说服我父皇......”
王芝的声音渐渐远去,皇帝的眼中有着明显的动容。
挥退了宫人,皇帝上前,拉过姜意的手说:“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唯有姐姐。”
她懂他的雄心壮志,且比任何人都相信他。
他待人温和,即便做了皇帝之后,也一直不显山不露水,偶尔还会被太后左右想法。
世人说起他,只说他太温和了,一点儿不像是个皇帝。
殊不知一切都是他的伪装。
他利用这层伪装,私底下一直都在练兵。
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打北黎一个措手不及。
这事没有人知道,但姜意竟然猜到了。
姜意回握住皇帝的手说:“我一直便知道,我的阿宁,是这世上最最厉害的男子。”
“只是皇上当真要应战吗,诚如王芝所说......”
皇帝掩住了姜意的唇,“朕要应战,是为了姐姐,也是为了朕自己。”
姜意忽然投入到了皇帝的怀抱中,她紧紧的抱着皇帝。
“我知道跟我在一起,阿宁背负了太多太多,不仅仅是前朝后宫,还有北黎的威胁,如果没有我的话,阿宁会顺遂许多。”
“甚至到了现在,只要阿宁应了北黎的请求,所有的威胁都会迎刃而解。”
“我为了阿宁,应该退让的,应该故作大度的委曲求全的。”
“可我只这般想想,便觉得不舍。”
“我不仅仅舍不得阿宁,还不想让阿宁妥协,阿宁,姐姐这样是不是很自私呀。”
姜意面上露出些许愁容与忐忑,她是那样的小心翼翼,又是那样的坦诚。
他捧着她的小脸,忽然就愉悦的笑出了声,“这怎么能是自私呢,这说明姐姐在乎朕,在乎一个人便是这般想的,姐姐如是,朕也如是。”
“朕先前说了,朕希望姐姐能对朕自私一点,姐姐做到了,朕真的很开心。”
“朕很高兴,姐姐没有打着为朕好的由头舍弃朕。”
“可是这样,阿宁会不会有事。”她又很担忧的说着。
他吻住她的唇,含糊道:“不会有事的,为了这一天,朕做了很多的准备。”
“朕私下里有练了一支五万人的军队,这些人会分批去到边关,必会打北黎一个措手不及。”
“便是没有姐姐,这一天也终究会到来。”
“而且朕准备......御驾亲征。”
他说这话的时候迟疑了片刻,这是他早就做好的决定,只是看着姜意,他终究不舍,更担心姜意会因此而恐慌。
果不其然,姜意闻言越发紧张。
“必须要去吗?”
她说罢又叹了一声气。
皇帝吻住她的额角说:“必须要去的,十六年前的那一场战争打弯了南陈人的脊梁,朕此去,意在鼓舞士气。”
“朕要打一场漂漂亮亮的仗。”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姜意,“便让朕将整个北黎都给打下,当做是给姐姐封后大典上的礼物可好?”
姜意眼皮子重重跳了一下,她知晓皇帝有野心,却万万不曾想到皇帝野心会这样大。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便皇上早有准备,可......”
“无事的。”皇帝却笑得愉悦,他说:“朕有些累了,先躺在榻上再说罢。”
皇帝褪去了外衫,他浑身放松的躺在了榻上。
分明还未到三十,皇帝的眼帘上方已有了一道皱纹。
这个皇帝做得并不轻松,姜意有些心疼的给他揉着额头。
皇帝却拉过姜意的手说:“这样不舒服,姐姐同朕一起躺着。”
他拥着姜意的身子,对姜意说道:“若只比拼国力,那自然是不容易的,只是姐姐不知,北黎如今已有内祸,北黎老皇帝身子已经不大好了,四皇子不满太子继位,已有不臣之心。”
“这次北黎太子也准备亲征,打算凭借此仗名扬天下,殊不知四皇子已是将他给卖了个彻底。”
这些机密大事,皇帝没有丝毫犹豫就同姜意说了。
“再加上朕私下里训练的那五万军队,不成问题的,朕不会有危险,所以姐姐不用为朕担心。”
“如今姐姐是朕的皇后,很多人对此不满,朕得做出一些事情来,让他们不满也得满。”
“朕要姐姐安安稳稳,高高兴兴的做朕的皇后,朕要为你们母子扫平眼前的一切障碍。”
“而姐姐只需要在宫里好生养胎,等朕班师回朝的时候,说不得小家伙已经出生了。”
“就是有些遗憾,朕不能亲眼看着他出生。”
姜意大为动容,她紧紧的抱住皇帝的腰身说:“那皇上就早些回来,亦或是我努努力,让他迟点出生。”
皇帝被逗笑了,“这事还能努力成的?”
姜意又说:“我舍不得夫君。”
“我才和夫君刚在一起,就要分开,我实是舍不得。”
她主动探向皇帝才唇,带着急切与讨好,“要不夫君将我给带上吧。”
“嗯?好不好?”
“夫君将我给带上,我陪着夫君,这样夫君就能看到我们孩子出生了。”
她从前将皇帝当主子,当弟弟,后来为了报仇选择和皇帝在一起。
她没有一点点违和的感觉,她甚至越来越爱皇帝。
姜意想,或许自己早前便是喜欢这个男人的,只是他们的身份束缚着她。
他为她抗拒一切,为她身陷险境,而她能做的很有限,那就是和她在一起。
“胡闹。”皇帝的声音含着宠溺与甜蜜,“虽然朕很高兴看到姐姐缠着朕,但这事当真不行,太危险了。”
但他又实在太喜欢这种感觉了,遂道:“姐姐再求求朕,朕最后再拒绝姐姐好了。”
“嗯?”
他一脸期待的看向姜意。
姜意:“......”
姜意背过身子,不去理会皇帝了。
皇帝反而贴了上去,他讨好的用头蹭了蹭姜意的脖子说:“是朕错了,朕就是想看姐姐对朕撒娇。”
姜意依旧不理会他。
皇帝有些慌了,他声音更加卑微了几分,“姐姐,看在朕就要走了的份上,不要不理朕。”
“姐姐......”
姜意冷了他好一会儿,才道:“所以皇上带不带我,若是带的话,我便不与你生气了。”
皇帝苦笑道:“这个真不行。”
姜意冷哼了一声,皇帝又巴巴的贴了上去,软声哄着,姜意竟被她哄得睡着了。
皇帝有些哭笑不得。
余下了一日里,皇帝一整天都陪着姜意。
到了晚间,太后请皇帝和姜意一同去到她那里去用膳。
太后也知道皇帝要御驾亲征的事情了,她左右不了皇帝的意思,但也想着在此之前看看皇帝,母子两个说说贴心话。
对此姜意自然没什么意见,姜意还趁着太后对着皇帝潸然泪下的时候偷偷的将噩梦水放到了酒水中。
看着太后将酒水喝下,姜意垂下目光。
更多的时候,是太后在对着皇帝说,皇帝沉默不语。
太后对皇帝是有着极大的愧疚的,但皇帝对太后反倒没有那么深刻的感受。
他自小离家,回到国都的时候已经十七岁。
那时太后抱着他哭,他心中却一点儿感触都没有。
时间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可以将血缘上的母子二人变得生疏。
他对太后的恭顺更多时候不是本能,而是觉得应该这样。
后来知晓太后对姜意做的那些事情,便连这一分恭顺就也没了。
皇帝表现得十分平静,末了他瞧着讲一声实在是有些困了,方才对太后道:“时候不早了,母后早些休息,儿臣会没事的。”
皇帝这般平静的模样让太后怔了怔,她伸手想要摸摸皇帝的是脸,却被皇帝躲过了。
太后有些讪讪的,她说:“好,哀家等着你回来。”
“哀家自知自己从前阻拦你同姜意在一起,让你生了厌,但哀家确实是为你好。”
“不论你如何怪哀家,你离去的这段时间,哀家会好生照顾好姜意和皇孙的,皇上就放心的离开吧。”
她以为皇帝这个态度仅仅是因为她不让皇帝和姜意在一起。
但皇帝也没说什么,他应了声好。
皇帝带着姜意离开,看着皇帝的背影,太后忽然泪如雨下,
她有些贪婪的看着儿子的背影,仿佛这一眼就是永别一样。
于太后来说,或许人生就是一个不断送别的过程。
十六年前的时候,她送谢宁离开南陈,去往北黎那个地狱。
如今她又送儿子离开,这次的艰险程度比之十六年前不少半分。
太后开始吃斋念佛,祈求谢宁平安归来,但吃斋念佛也不能让她心静。
她彻夜噩梦连连,有时候会梦到谢宁浑身是血的质问她为什么这般无能,无能到让他做了质子。
有时候她又会梦到姜意腹中的小皇孙。
她梦到小皇孙一脸厌恶的看着她说:“你害了我母后,我不要认你做祖母。”
太后惊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