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不想承认,但太后也不得不说,她和皇帝之间的母子情分因着皇帝那些年的颠沛流离,着实浅淡的很。
她是一个渴望亲情的人,和儿子之间闹成了今日这般,不想和孙子之间也生了嫌隙。
姜意已然入宫,成了皇后,而北黎和南陈之间的关系也已无法挽回,便是她责备姜意也无济于事。
且皇帝此去,生死难测。
也就是说,姜意如今腹中的孩子是她唯一的希望。
想到这里,太后还是难得的对姜意低了头。
不是为了姜意,而是为了皇帝和姜意腹中的孩子。
事实证明,若是孩子坚持,这世上真爱孩子的父母总是很难拗得过孩子。
太后为了这个孩子向姜意低头。
她日日去到凤鸾宫中,对姜意和颜悦色、嘘寒问暖,甚至亲自照顾姜意,期寄着能因此化解二人从前的成见矛盾,将来孙儿出生,能维持表面上的平和,她也能含饴弄孙。
太后更希望能和孙儿培养培养感情。
姜意将所有的一切都看在眼中,她从来不拒绝太后对她的好,但也从来没有因此而动容。
倘若坏人的忏悔有用的话,那要刑罚做什么?
太后从来没有觉得有错,即便是到了现在,她也未曾觉得自己有错。
不过是左右一个身份卑微的女子的命运,让她去死,有什么错呢?
在太后的心中,姜意的性命轻如鸿毛。
即便是她如今这般努力,也单单是因为她的儿子、她的孙子。
那么就让她一点一点的在这个未出世的孩子身上倾注心血,在她以为她可以享受天伦之乐,含饴弄孙的时候,再给她重重一击,不也是很有趣吗?
太后并不知道姜意的谋算。
在她眼中,她能对姜意低头就已是姜意莫大的荣幸,而姜意也只能接受。
大军临出发的前一晚,姜意去看了王芝。
王芝被关在了军营里,在这里,北黎公主的身份并不能给王芝带来任何便利,甚至因为她这样的身份,让不少仇视北黎的南陈人对她格外为难。
这些人的父兄都曾丧身在北黎人的刀下,他们不会对王芝有丝毫的手软,只是不曾要了王芝的性命罢了。
不过短短两日罢了,王芝就已狼狈的不成样子,她的身上红肿一片,整个人披头散发的,毫无昔日的高傲模样。
只是看到姜意,她还是努力直起身子,不想被姜意看低。
她对姜意说:“你不要得意,等我父皇打到了这里,你们所有人都要给我下跪磕头,尤其是姜意你!”
姜意并不在乎她说什么,一个丧家之犬罢了。
她只是让人强押住王芝,将毁容丸给王芝吃了下去。
这丸药很快便有了效果,王芝的整张脸,整个身子都开始变得浮肿不堪,身上起了一个又一个的小红泡,瞧着便让人觉得恶心。
姜意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她让人拿了铜镜给王芝看。
王芝看到自己如今的模样,惊恐的大叫出声。
“不可能,这不是我,不是我。”
她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双脚,恐惧的恨不得将自己给立即扔出去。
“你对我做了什么?”王芝愤怒的看向姜意。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她挥舞着双手,却立即被人给制住了。
“我父皇不会饶过你的,若是谢宁知道你是一个这么恶毒的人,也不会再喜欢你!”
她不甘的嘶吼出声。
姜意仿若一个局外人似的看着王芝,她有些不解道:“说到恶毒,谁有三公主恶毒呢?”
“三公主可还记得当年你将我和谢宁关在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又将数条毒蛇放进去的事情。”
“三公主的恶毒是对我和阿宁,而我的恶毒仅仅是对你,阿宁怎会不喜欢我。”
她又说:“不论你长什么模样,都不能改变你的内心是如此的恶毒。”
“你如此恶毒,即便长得再美,也没人会喜欢你半分,阿宁更是看都不会看你。”
“所以你长得美丑有什么重要吗?”
“不过是毁容而已,就能让你这般气愤?”
“毕竟你就是从前的模样,阿宁也没喜欢过你啊。”
她极为纳闷不解。
就是她语气中的这份真挚才更让王芝发狂,王芝道“不可能的,谢宁肯定喜欢过我,只是因为从前我对他太狠了,他这才不敢喜欢我。”
“倘若能重新回到过去,我不那么对他,他肯定会喜欢上我的。”
姜意轻嗤了一声。
“即便落得如今这样一个情形,三公主还在想着阿宁,三公主确实是极喜欢阿宁的,只是三公主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喜欢吗?”
她摇了摇头,不欲与王芝多言。
这时皇帝赶了过来。
王芝疯狂的朝皇帝招手,想让皇帝看到她如今这个模样,想要向皇帝告状。
皇帝不喜欢这样恶毒的她,也不会喜欢这样恶毒的姜意。
然而皇帝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嫌恶的移开了视线。
男人温厚的大掌握住姜意的小手,他有些不满的嘟囔道:“朕这几日忙得紧,没来得及去瞧你,原想着姐姐过来,定然是因为想念朕,要来看朕,却不曾想姐姐去瞧了王芝。”
“难不成在姐姐心里,王芝竟比朕还要重要吗?”
姜意跟着皇帝走了出去,她轻哄皇帝道:“对我来说,自然是阿宁更为重要。”
“那阿姐为什么先去看了她。”
他活像个争宠的小孩子。
姜意道:“以后都先来瞧你。”
二人的声音渐渐远去,王芝仿佛可以想象到皇帝说那些话时的模样。
那一定是不同于面对她时的冷淡疏离。
真正的爱是什么?是可以包容一切,哪怕这个人不善良,不宽容,甚至恶毒,他都喜欢她。
也就是这一刻,王芝方才明白,谢宁不喜欢她,不是因为她的恶毒而不喜欢她,所以哪怕她后来努力做一个贤惠、大度的人,他对她也没有半分好感。
他是单纯的不喜欢这个人。
可即便想得清楚明白,王芝也依旧不甘心。
她为什么就输给了一个小小的宫婢呢?
无人理会王芝眼下的心情,也无人因为王芝如今这个模样就对她心存怜悯。
该她承受的痛苦,她也统统要承受。
但姜意已经不关心了。
姜意跟着皇帝到了主帐内,不过刚刚进去,皇帝略带急促的吻便铺天盖地的而来,他抓着姜意的手,带着她去抚摸他的每一寸肌肤。
他覆在姜意的耳边说:“感受到了吗,朕舍不得你,很舍不得你。”
“朕走后,姐姐要记得给朕写信,朕也会给姐姐写信,姐姐不要忘记朕。”
他又略有些不安的说道:“姐姐更不要在朕走的这一段时日里,看上别的男人。”
姜意失笑道:“我从哪里去瞧别的男人。”
皇帝小声道:“这不是害怕嘛。”
他又亲了姜意一会儿,略带埋怨的瞧了一眼姜意的肚子。
“有时爱他爱得紧,巴不得早些看到他,有时候又觉得他碍眼。”
“真是个小烦人鬼。”
“如今便让朕束手无策,将来出生了,还不晓得要怎样与朕争宠呢。”
他又说:“姐姐往后不能有了孩子就忘了朕。”
她轻轻的“嗯”了一声,略带宠溺的看着皇帝。
皇帝努力平复下心绪,抱着姜意的腰身,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这几日里确实太累了,又想到他之后还有几个月的硬仗要打,姜意便不免心生疼惜。
贰日一早,姜意站在高高的城楼出,目送皇帝离开。
她看了许久许久,而他也在即将消失在她的视线中时回眸一笑。
皇帝的信来得极快,几乎每隔两日,他都会给她寄上一封信。
信中说了他每日里的经历,他会向她诉苦,只从那些信中,姜意仿佛都能想象到谢宁苦着一张脸,朝她撒娇的模样。
她也会给他回信,信中极尽安抚之言,又说起他们的孩儿。
便是这,谢宁也有些不满。
谢宁在信中这样写道:“姐姐只说旁的,偏不说想我。”
姜意故意逗他,下一次写信,依旧不说想他。
谢宁急了,他就直白的要求道:“姐姐快说想我,说想死我了,不然朕就回过头来找姐姐。”
于是接下来的信中,姜意每次都要在开头写上“阿宁,数日不见,姐姐极想你。”
谢宁这才满意。
当然,这也只限于在刚开始的两个月。
之后战事吃紧,皇帝就没那么多时间了。
又过了一个月,边疆传来皇帝大胜北黎的消息。
一切都如同皇帝从前所盘算的一切,没有出现什么大的差错。
朝中众臣也很欣慰,他们以为这就算完了,之后便是和谈,谈条件。
但不曾想,皇帝还要继续打下去。
这个时候,北黎的皇帝,也就是王芝的父皇驾崩。
皇帝利用这个机会长驱直入,不过又用了三个月的时间,直接将北黎给打了下来。
这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但南陈的老臣们都为此感到高兴。
皇帝日夜兼程,赶回京城,没有惊动任何人,先来寻了姜意。
那是一个深夜里,皇帝因为连日里的赶路,身上难免有些脏污。
将近七个月的时间,皇帝整个人都黑了不少。
姜意吓了一大跳,还以为皇宫中出现了登徒子,险些叫人过来驱逐皇帝。
还是皇帝出声,方才让姜意认出了他。
姜意颇有些心虚。
若放在往常,皇帝自要抱着姜意好一通撒娇埋怨,只他累了,他只想抱着姜意睡觉。
姜意临产在即,多少有些不方便,他便乖乖巧巧的躺在一旁。
他从前睡觉是没有鼾声的,如今却打起了鼾。
姜意便知他这几个月应是没睡一个好觉,偏偏就这,他也依旧要赶来看她。
她心中不觉一暖。
她自幼被亲人卖入皇宫,亲情缘浅,但好在这世上还有谢宁如此牵挂于她。
皇帝提前回来的消息并没有告诉旁人,他只想利用这些时间好好的同姜意腻歪在一起。
他也不做旁的,就是抱着姜意,然后一个劲的亲姜意,仿佛要将这些日子缺失的都给弥补回来一样。
他看着姜意说:“姐姐怎么这样可爱呢。”
他总是这样自言自语。
忽然有一日里,他亲得过火了一些,吃到了一口乳汁。
他整个人都惊呆了。
他看着姜意说:“孩子没生下来,怎的就......就......”
姜意道:“我之前问过女医了,女医说这是正常的。”
皇帝这才放下了心。
他又有些沾沾自喜,“姐姐的第一口乳汁,是朕先尝的。”
姜意有些哭笑不得,“好喝吗?”
皇帝道:“有些咸,不太好喝,还是留给他们吧。”
姜意被他逗得直笑,“便是好喝也不能给你喝。”
皇帝不满道:“孩子还没出生,姐姐就爱他们胜过爱我了。”
“我不能喝,他们也不能喝,朕要给他们找乳娘,姐姐只能是朕一个人的。”
他闻着姜意身上的奶香味,只觉越发好闻。
如此,又过了小半个月,皇帝才跟着大军一同在人前露面。
皇帝御驾亲征,打了出乎所有人预料的一场大胜仗,便是从前一些爱纳谏的老臣,对皇帝也没话说。
皇帝不仅仅打了场大胜仗,他是将整个北黎都给打了下来啊!
太傅看着皇帝后知后觉的说道:“皇上因强娶臣妻之缘故而起战事,接着又攻下了整个北黎,若早知如此,别说一个,就是两个三个,只要是为了我们南陈献身,那都是可以。”
老太傅又说:“皇上该早些娶了臣妻的。”
其余老臣纷纷无语的瞪了太傅一眼:便是要献妻,太傅府自去献去,别拉上他们!
太傅急了眼,他表忠心道:“臣和臣的老妻都可以献身。”
皇帝颇为嫌弃道:“师娘若知如此,只怕不会饶过太傅。”
隔日里,太傅便卧病在床。
太傅对老夫人道:“老夫不是说你,是说底下几个儿媳。”
于是又隔了一日,太傅被轰出家门。
皇帝将此事当做笑谈说给姜意听,姜意听了果真笑个不停,然后她差点将腹中孩子给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