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云崖上,小满背着一篓刚割下来的蓑草回来。
这草需要夏天收割阴干,是打绳子、打草鞋的原材料。
徐家村土地少,村民们夏天卖蓑草,秋天捡油桐,冬天卖青冈炭,才能补贴土地收成。
长如头发的就是蓑草,又有多少小朋友 勾起回忆
现在小满在山里住着,每天除去该干的事,来去时随手还要割一把蓑草回家。
小满爷正用蓑草在编背索,见他回来,道:“明天一早要动工修房,你把猪头帮你嫂子劈开。”
这两天只是把大房间隔小,就是小满自家人做的,没有请徐二瑞来帮忙。
但要在外面再搭建一间屋子,这大工程得两家一起来,需要炖一个大猪头吃。
小满乐呵呵道:“知道了,爷,嫂子早就把熏猪头泡上,一会我就劈去。”
这段时间一直吃肉,小满还是感觉吃不够。
他丢下蓑草和背篓,从中拿出一大束狗尾巴草,大声喊道:“妮妮,看,小叔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妮妮正在灶台边缠她娘,听到小叔喊自己,赶紧出来看。
小叔每天都会给她带不同的小玩意,有时候是漂亮的野花,有时候是张牙舞爪的大虫子。
刚开始还怕,吓着吓着就不怕了,很想知道这一次又是什么。
看见妮妮出来,小满拿着狗尾巴草摇了摇:“看,这么多,够你玩一天!”
妮妮喜欢毛绒绒的狗尾巴草,看见有这么多,顿时笑眯了眼:“小叔最好!”
可就在她走过来时,小满却将狗尾巴花插在她头顶扎起来的小揪揪上,还笑着拍手:“哈哈哈,妮妮头上长尾巴咯!”
妮妮一边抓自己头上的草,一边气得追他:“小叔是个坏人!我要跟爹告你!”
院里笑着闹腾着,小满逗过小侄女就去干活,妮妮趴在徐大柱身上撒娇告状。
徐大柱正在打草鞋。
见女儿过来找自己告状,只得又解开绑在腰上固定体位的绳子,替妮妮摘下头上的狗尾巴,笑着宽慰:“妮妮别哭,爹给你编一只小狗玩。”
他手巧,一会就用狗尾巴草编出一只毛绒绒的小狗,妮妮不哭了,喜滋滋拿去给春凤献宝:“娘,你看爹做的小狗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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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上,江枝也在忙,在她旁边是神情专注的小满奶和抱着孩子的巧云。
巧云这几个月都在跟小满奶学纺线织布。
除去小彩霞身上的衣服,又织成一匹葛布,说要给婆婆做新衣。
之前小彩霞的衣服没有染色,原布原色,现在江枝的这匹布就需要上色了。
在农家,一般自己会织布的也要自家染色。
讲究点的会用山上的蓝草染成靛蓝、深蓝,反正各种深浅不一的蓝。
不讲究的就是草木灰加泥,随便将布料染出浅灰色。
现在,江枝和小满奶就为这匹布染蓝的颜色进行讨论。
小满奶做了一辈子女红,平时都是自己染布,所用的蓝草也是当地很常见的植物。
所谓的蓝草,并不是一种植物,而是可以染色的多种植物统称。
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云:“凡蓝五种,各有主治……而作靛则一也。”他依次指出有菘、蓼、马、木、苋五种蓝。
大名鼎鼎的板蓝根就是蓝草根茎,作用自不必细说,夸一句无所不能的神药都不为过。
而在蓝草染布之前取出的浮沫靛花就是药物青黛,治疗喉炎的主药,也是中国画中的颜料花青色。
从古到今靛染技术早就成熟,在《齐民要术》中就有详细介绍,江枝现在不过是在重新体验手工染布。
小满奶翻着江枝割回来的蓝草,有些遗憾道:“可惜我那些染膏子,这两年来没染布就丢了。”
江枝清楚,小满奶说丢了是委婉说法,其实是卖了,大柱受伤后,家里能换钱的都换了钱买药看病。
以前小满奶需要染布,自然会自己用蓝草制作染膏。
要用蓝草做染膏很麻烦,需要用大缸久沤蓝草,时间长,还需要反复加大量石灰。
山上没有那么多石灰,也没有泡蓝草的大缸。
而且江枝只染一匹布也没有这耐心制染水。
她想在小满奶这样的老专家面前,使用现代博主们的“古法植物染色”,虽然是班门弄斧,就图一个方便快捷。
博主们的染法非常简单,就是将所需颜色的植物放在水里煮出底色。
再把布料放入四十度汤水里浸泡片刻,取出后又在明矾为媒介的固色剂中再次浸泡。
所需布料颜色深浅,就是浸泡次数和时长来决定。
小满奶卖了自制的染膏,但明矾却保留下一小包,现在正好用上。
要是没有明矾,江枝就只能用盐水或者澄清过的草木灰作固色剂。
一筐蓝草叶经过清洗放进锅里,再熬煮半小时,滤出渣叶后,继续把浸湿过的布料放进汤水中。
看着经过反复浸泡出来的布料很快就出现浅浅蓝色,虽然比不上染膏的润泽厚重,但能这样快出效果还是出乎众人意料。
小满奶面上神情很是惊讶:“这样的颜色虽然不耐晒洗,的确是方便很多。二瑞娘,你说以后用这法子染其他颜色也可以?”
江枝笑道:“是啊!用拉拉秧染红色,用红薯叶染石涅色,用栀子花染黄,还可以用石榴皮和核桃青皮染黑色。”
拉拉秧,又叫锯锯藤,是小麦地里长得最多的杂草,本着万物皆可入药的原则,同样也是可以治病救人的药材。
取其凉血止血的功效,配白茅根治疗流鼻血,配泥鳅串治疗血痢,若再加益母草还能用于痛经。
因为锯锯藤属茜草科,还能染出漂亮的红色。
小满奶听得大为惊奇:“以后,我们也试试!”
植物染色都有一个缺点,那就是褪色厉害,比不上化学染剂,衣服破了还鲜亮。
干活需要耐脏,衣服又要经常捶洗,粗布麻衣的劳动者就常用青灰二色,洗洗褪色就变白。
有点好衣服还得翻面穿,生怕被太阳晒得掉色。
只有绢丝细软才能染用鲜亮颜色,穿这些布料的人也不在乎银钱,洗一次褪色再换新衣。
小满奶想的是,若能这样方便染布,就能染些各种彩色棉线,用彩线织出的布料也更加漂亮了。
江枝还没有想到这一层,见小满奶脑子如此通透,自然要鼓励支持,笑道:“以后春凤和巧云可以多琢磨琢磨,也不枉你教她们纺纱织布。”
小满奶想起说要学织布的大孙子,若真大柱夫妻掌握了这门手艺,以后再不愁吃穿。
她看向江枝,满怀感激道:“二瑞娘,这事还不知该怎么感谢你才好,以后大柱夫妻欠你一辈子的情。”
江枝连连摆手:“伯娘,你可千万别感谢。我只是随口说说,怎么做,能不能做,还得是大柱两口子自己去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