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朱缅看中百年黄杨树
那乡绅是员外的孙子,也已经是年近古稀的老人了。闻听管家说,是朝廷四品命官朱大人在大门外等候,便亲自来到大门口迎接。只见那乡绅,雪白的山羊胡子梳得很是顺溜,也很是整洁;一头银发纹丝不乱,看上去鹤发童颜,怎么看都不像七旬老人。
这位老人早就听说过朱缅这个人。他知道,这个朱缅是朱冲的儿子。原来父子俩也不过就是商人。听说,经商的时候坑蒙拐骗啥事都干,不知道怎么搞的,这样的人居然成了朝廷的高官,所以他对朱缅没有好感。而他自己,在当地的声望很高,不但州府县的官员们对他很是敬重,百姓们对他也敬重有加;他平素温文尔雅,待人平和谦逊,并且经常接济求到门上的穷困者,所以在百姓当中的威望很高。他知道朱缅来的目的。毕竟朱缅手下的人已经在这里磨过一天多了,连县太爷都惊动了。可眼下候在大门外的,毕竟是朝廷的命官,并且又是在浙江一带最高品级的大官,他没有不接待的道理呀。再说,人都说大官好见衙役难缠,说不定,要买自家大树的事,跟这位大官说说,就会平安无事的。所以,尽管心里不悦,但面上还很是平静温和,步出大门,脸上带着些许笑容,作了个揖,说道:“朱大人光临寒舍,令老翁不胜荣幸之至,快请上房敬茶。”
对老人的语气、表情,朱缅还算满意,就也客气地拱了拱手说,老人家您好呀,多有叨扰,谢了”。
说罢,就带人进了院子。四个卫兵留在大门口,分别站在大门两边;另有两名卫兵,随同都管,跟在朱缅身后进了上房,一边一个站立于朱缅和都管身后,余下十四个卫兵迅速地散开来,把整个院子给围了起来。
管家一看这阵势,头上直冒冷汗,悄悄的凑到主人的耳边说:“ 老爷,他们把院子包围了。”
老人轻轻哼了一声,说,“嗯,不用慌,没啥。”
说着就请朱缅上首坐下,开始喝茶。浙江虽然盛产龙井名茶,可在三月下旬能够喝上明前茶,那绝不是一般的人家。而这位乡绅让朱冕喝的,恰恰就是刚刚下来的明前茶。朱缅喝了一口,便情不自禁的说:“好茶,好茶哦!老人家,听说,你的上辈是员外?”
乡绅回道:“啊,祖上啊,曾经是大唐的京官,做到过四品。”
朱缅一听,心想,“也不过如此,还不比我高。”
乡绅接着说,“后来呢,因得了军功,退休后就封了个员外,世袭了几代。这不从家父起,这员外的头衔儿就没了。”
朱缅又问:“日子过得还好吗?”
“好啊,蒙皇上圣恩。”
朱缅这时候就切入正题,说:“听说,老人家后院有一棵名贵的树吧?”
老人稍一愣怔,轻轻一笑说:“嗯,有一棵黄杨。”
朱缅接着问:“黄杨啊,可真是好树啊,多少年啦?”
“哦,有小二百年了吧?这种树长得慢。”
“可否,一饱眼福啊?”
老人虽然已经知道朱缅来的目的,可又觉得他是要看看,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啊。况且,此前也常有官员来参观过,都已经成了名树了。至于他是否也像手下那样,就是想买去,现在倒是还没看出来。再说,你即便想买,那买卖买卖,我不想卖,你总也不能强买硬要吧?不管你官多么大、位多么高,你总要讲理,特别你是代表朝廷,朝廷要不讲理,这天下还不就乱了吗?因此乡绅就大大方方的说,“好啊,小民带大人前去。”
这时管家就想阻拦。可是看到主人已经起身,只好说,“老爷,后院的钥匙没在呀。”
老人一听就明白了,便说:“哦,总管大人呢,后院的钥匙被管后院的人呀,带着出去赶集了,不在家呢。”
朱缅是什么人呀?一听就明白。他就哈哈大笑说,“老人家,你不要跟我玩这些小把戏啦,什么时辰了?太阳都快落山了,赶什么集啊?你家的集,这时辰了还赶吗?快带本官去看看。”
最后这句话,语气强硬,不容置辩。尽管这位老人到了这年纪,州府县官都见过,可是还真没见过这样的朝廷高官。再说这人说的也有道理呀,用这样的托词来糊弄他,自然是糊弄不了,没办法只得说:“管家,你去看看,回来了没有?若是回来了,把钥匙拿来,打开后院,我带大人去看看吧。”
管家已经被朱缅的气势给镇住了,一听老爷的吩咐,无奈的叹了口气,慌慌张张就出去了。待了一会儿,手里托着钥匙走回到门口说,“老爷钥匙拿来了,走吧?”
乡绅答应着,作了个“请”的手势,带着朱缅向后院走去。
一行人来到后院,院门还没开,朱缅就已经看到了那高大的树冠。虽然三月底的季节,杨树还没有开花,树叶呈现着嫩绿与鹅黄交汇的颜色,可是已经给人蓬蓬勃勃的感觉。院门一开,众人搭眼一看,几乎同时惊呼道:“哦哟!这么大呀!”
这是朱缅见过最大的黄杨树。树干倒也没有先前那个侦测人员说的那么粗,但看着也确实相当惊人。树冠向四面伸展,极像一个硕大的雨伞,树冠遮下的阴凉,超过两间房子大小。这棵树几乎占了整个后院。朱缅就说,“老人家,你好福气呀!”
老乡绅听到这恭维的话,似乎没有什么惊喜,也看不出多么高兴,只淡淡地回道:“哦,算是吧。”
“当然啦。这本身就是吉祥树嘛,在你这个院子里长得这么旺盛,这就说明你老人家洪福齐天呀。”朱缅继续说。
老乡绅此时才微微一笑。这样的话他听的太多了,所有来看过这棵树的人,都会这么说,甚至有人说的比这还要好听的多。老人当然知道这是棵吉祥树。他也相信,他之所以高寿,并且全家和睦,生活幸福,受人敬仰,于这棵年近百岁的老黄杨不无关系。所以尽管他心里对朱缅有所戒备,但朱缅说了这话,他还是多多少少有些欣慰,就回了一句,“谢朱大人哦。只不过是地势好,水土好罢了,跟老夫没多大关系的。”
朱缅接着就问,“这树围能有多少啊?我可以量一下吗?”
老乡绅说,“随你的意。”
朱缅就叫都管跟他一起伸开双臂,围着树干试了一下,果然两人合抱刚能抱过来。朱缅就说:“树龄这么长,树的品种这么好,这可是标准的名贵树啊,又长得这么旺盛,可能卖把好钱吧?想没想过卖掉啊?我觉得如果卖掉的话,换你这样的宅院,该是能换个三座五座的吧?”
老人一听就皱起了眉头,说,“不缺房子住,为啥要卖掉长得这么旺的树,去换宅院呢?”
朱缅就笑笑说:“哈,我是打个比方,我只是想说这棵树的价值。那你老有没有想过卖呀?”
“没有。从来没有。”老人慢条斯理,不屑一顾的答道。
“那,本官要是想买呢?你能给个面子吗?”朱缅站在树干与老人之间,收起笑容,一本正经的问。
老人就说:“啊,没想过卖呀,从来没想过。我记得我的爷爷就曾经交代过,这是祖上留下来的福音树,吉祥树,任何人不得动,祖上留下来的东西那是无价之宝,怎么能为了一时的一点点好处,把祖宗的遗产卖掉呢?那样做,是罪孽呀。”
朱缅心想,这老家伙是在给自己上课呢。这棵树,我是要定了,我要看看你能撑到何时。我可是要先礼后兵的。
上次,童贯让他搞一块巨型太湖石,放在即将建好的延福宫大门口的广场上。他打听到苏州一个现任员外家有一块,亲自去验看了之后,觉得正好是他所需要的,就要买他的。那员外不同意,并且那员外仗着自己的身份,根本就没把朱缅放在眼里。
朱缅只告诉他,“你卖给我,我敬你,还有个情分;你若不卖,你什么都不是。并且我告诉你,若不痛痛快快地办好这事,我会派人把它砸掉。你若反抗,我就定你个抗拒朝廷罪,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丑话说在前头,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到时再后悔。”
员外就想,我就不信,你这样连讹带抢,天下就没个说理的地方?就没人能治得了你?于是便去找知府,知府说:“这事呀,本府不是不管,是真管不了,也不敢管。一则,他比本府官还大、位更高,我能管得了他?二呢,应奉局和金明局是朝廷派驻苏杭两地的直属单位,直接归朝廷管,别说我,就是江浙路的经略使,恐怕也得让他三分。依我看,你还是算了吧。卖给他不就得了?”
这员外,一是价格太低真不舍得,二是这口气咽不下。自己活到这年纪,何曾受到过这种气?不行,这事不能就这样。若这样服了输,自己以后还怎么在这人世上混?如此想着,就干脆跑到京城,找到了自己的老相识,吏部尚书张商英。自然一见面先送礼,可张商英不收。也正因为张商英从来不要好处,员外才很是相信他,也觉得他一定能帮自己;何况张商英可比朱缅官大,级别也高。可张商英却说:“哎呀,这事还真是无法管。你可别只从官员级别上看,我官级虽然比他高,可我真管不了。他呀,直接归皇上亲自管。谁都管不了他。要我说,这事就是你真不开,不就是一块石头吗?你能抗得过他?你可知道当今皇上是多么器重他?听我一句劝,卖给他吧,多少能收加在点钱也就算庆幸了。他若真硬抢你的,你也没有好办法。可别为此找麻烦。”
唉,无奈之下,那员外最后不得不乖乖的把巨型太湖石,卖给朱缅才算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