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太医赶到,承平帝也已被挪到了榻上,太医手中银针连番扎下,又往承平帝口中灌了两碗汤药,一个时辰后承平帝这才悠悠转醒。
“陛下之症乃是忧思过重,心情郁结所致,臣已开了方子,陛下按时服药、多多休息便可缓解。”太医秉道。
“都下去吧。”承平帝挥手将殿中除了谢皇后之外的所有人都赶了出去,揉了揉眼睛,继而坐在榻上发呆。
“陛下今日这是怎么了?”谢皇后也发觉承平帝的情绪不太对,那是除了丧子之痛外的其他情绪。
承平帝在脑海中将几个儿子的死又过了一遍,如果长子的死还依稀有人为痕迹的话,那么次子、三子的死就完全不是人为了。
“我知道儿子们为什么会死了!”承平帝发了一会儿呆,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
“陛下此言何意?”谢皇后一惊。
“是傩神,是傩神把他们带走的,这是傩神对我的惩罚!”承平帝很肯定地,“当日姑母逼我在傩神前发誓没有谋害皇兄,我当时想着那毒不是我下的,便不算是我谋害皇兄,所以便痛痛快的发了誓。可是我想错了,我虽然没有下毒,但我阻止太医救治皇兄这也算是谋害,所以傩神认为我撒了谎,便夺走了我儿子的性命让我应誓了。”承平帝越越惶恐,到最后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这话让谢皇后也惶恐不安起来:“那该如何是好呀?陛下您还有一个儿子,难道......”
想到这里谢皇后的手不禁颤抖起来。
承平帝的眼神也渐渐失去神采,他颓然地坐在那里,突然觉得一切都极其讽刺,费尽心力得来的皇位,最终却会连个继承人都没有了吗?
想到这里他突然心里一阵狂躁,不禁站起身来放声狂笑起来:“哈哈哈哈......报应!都是报应啊!杀的报应啊!”
谢皇后吓了一跳,忙上前抱住承平帝的身体:“陛下,您怎么了?您别这样,您吓着我了!”谢皇后带着哭腔的声音到底是让承平帝恢复了几分理智,他收起了笑声,两人互相搀扶着又坐回榻上。
这时内侍来报:“启禀陛下,鲁王、越王、杜相、梁相求见。”
杜相、梁相不和,二人很少会同时求见,同来必是有事,鲁王、越王更是从不管国事的主儿,这时候来怕也是安了别的心思。思及至此,承平帝强行压住了心头的烦闷,整理了一下心绪,摆驾万岁殿。
见驾后,杜延年首先开口:“陛下新遭丧子之痛,臣等本不该因国事让陛下心忧,然陛下多日不朝,奏章积压良多,群臣心中不安,臣等忝居相位,未能为陛下分忧,实乃臣等之罪。”言罢双膝跪倒,俯伏在地。梁颢亦然。
承平帝听话听音,知道他二人何意,从御案上拿起一本奏折打开来,望着上面的蝇头楷只觉得迷离恍惚,又担心被这几人发现自己状态不佳,便索性又合上了,指了指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道:“朕身体不适,心绪不宁,这些奏折就有劳二相代朕批了吧。”
二人齐道“遵旨”,双双告退而出,内侍捧着奏折跟在二人后面。
“把奏折都送到我府上去。”杜延年对内侍吩咐道。
“杜相,陛下是命你我二人共同批阅奏折的。”见杜延年要拿走所有奏折,梁颢有些着急。
“等我批完了,你在后面落个名字就行了。”杜延年头也不回地走了,完全没把梁颢的话放在心上。
“你......”梁颢咬牙切齿地指着杜延年的背影,可到底也没敢什么。
大殿里,承平帝打发走了二相,又望向两位弟弟:“老五、老七,有事?”
“没事,就是担心皇兄皇嫂的身体,来看看您。”越王祁桦笑道。
整一副笑面虎的模样,也不知道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承平帝心里暗自嘀咕着,他心情不好,此刻看越王祁桦,便觉得那副笑脸格外欠揍。
朕死了儿子,他有什么好笑的?笑话朕死了儿子?可朕好歹还生了四个儿子呢!总好过某人一个都生不出来吧!哼!
“那你呢,老五?”
“臣弟本来想来问问盐铁转运司的折子什么时候批,既然已经交给二相了,那臣弟去问他们好了,就不打扰皇兄了。”鲁王祁檩倒是诚实的很。
这是又想着从哪上头弄钱了吧?财迷心窍的家伙!堂堂亲王整就想着那点蝇头利,没出息!不过好在还算实在,由他去吧!承平帝继续腹诽着。
“既然无事都退下吧。”
打发走了二王,承平帝回到后殿,揉了揉眼睛,又按了按太阳穴,拿起一个橘子剥开放进嘴里,一丝甜味儿在口中蔓延开来,让他心情顿时好了些许。刚才也许只是自己想多了?也许儿子们的死真的只是巧合?
一丝侥幸又在他心头萦绕起来。
却杜延年当晚连夜批阅奏折,一份盐铁转运司的折子引起了他的注意,倒不是折子所奏内容本身有什么不妥,既然产出了便夷盐,越京城附近平抑京城盐价也没有什么不好。问题是这盐是“平原亭场”出的,这就引起他的警觉了。他现在是惊弓之鸟,只要是与望州和平原大长公主府相关的事情他都会格外注意三分。因此次日将批好的折子发回各部的时候,这份折子便被他留下了。
盐铁转运司那边没收到回复,鲁王又催的紧,他们又不敢直接去找杜延年,便只好来找梁颢,梁颢也早得了鲁王的好处,因此不得不硬着头皮来找杜延年。
“杜相,盐铁转运司那份折子为何没有批复啊?”
杜延年瞟了他一眼:“这事儿梁相很上心啊?!”
“实不相瞒,是鲁王!”梁颢知道凭自己的分量是不够的,便把鲁王抬了出来,“京城盐店都是鲁王的,这您不会不知道吧?鲁王早从盐铁转运司那边知道这事儿了,当即就把平原亭场那边的盐都包下来了,可您不批这盐就运不过来呀!所以麻烦您赶紧给批了吧,再拖下去鲁王殿下就得亲自来找您道了!”
这话还真让杜延年犯了难,鲁王爱财人人尽知。这人平时什么都好,你冒犯他、忽略他他都不在意,但唯独一样,你不能妨碍他发财,否则他一定会跟你没完!
“鲁王是如何知道平原亭场之事的?”
“他家里卖盐,自然跟盐铁转运司那边熟着呢!”
“哦。”杜延年又将那本奏折拿过来看了看,确实也没发现什么别的问题,便提笔批了交给了梁颢。
梁颢拿着奏折往外走,边走心里边骂:本官好歹也是个右相,让你们一个个支使的跟个碎催似的,真他娘的不拿右相当宰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