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千钟张居贤等三省六部重臣最后抵达。
中书令杨千钟、尚书省左仆射李千秋、骠骑将军尚修竹、卫将军向烈等心腹缓步走近土地庙,在大槐树下分左右两侧排粒
侍中兼御史大夫的张居贤,披着孔雀羽毛裘,脚下踩着犀牛皮靴,一步一个脚印走到赈灾处的铁锅旁,如张崇义一般用手指刮着铁锅,检查后默默无言。
张崇义丢掉那根树枝,极缓慢地转动身子,凌厉冷酷的眼神扫过重臣:“知道为什么叫你们过来吗?”
张居贤眉头挑了挑,肃然道:“臣明白,陛下放心,臣会追查到底的。给我半个月,我会给陛下一个满意答复。”
张崇义依旧斜坐在石阶上,仰头凝视着张居贤,眼中像是有着万马奔腾。
张居贤与他视线相交,愕然道:“陛下莫非今日就要结果?”
张崇义缓缓点头,从他的眼神里看不出喜怒哀乐。
但文武众臣跟随他数年,熟悉他的性情,知道每当他想大开杀戒的时候,一般都是这副平静表情。
张居贤眼神有些慌乱,摊了摊手,苦笑道:“陛下这可有些难为我了,臣并非火眼金睛的神仙,查实贪官污吏总需要时间,一时半刻哪里会有结果?”
张崇义平静的就像那尊土地神像,静静地凝视着张居贤的眸子。
微微僵持片刻,缓缓起身,掸璃锦袍上的灰尘,抬头仰望着穹彤云,鼻口同时吐出一口浊气。
远处的朱雀大街上,悄然响起了一阵阵沉闷的金戈铁马声音,跟着数千员甲胄鲜明的步卒出现在桐叶街四周,将这条宽敞街道围的密不透风。
领兵将军乃是征南将军、城卫军副都督张坚,张崇义的八大骑将军之一。
附近街巷不明状况的居民疑惧更甚,纷纷拖家带口在门口跪地磕头,也不知是在叩拜子还是祷告上苍,希望自家不要遭到池鱼之殃。
张坚身披铠甲,手提铁枪,迈着矫健步伐跑到张崇义面前,挺直腰杆屈膝半跪,朗声道:“奉陛下诏令,末将带领五千铁甲将桐叶街围住,请陛下训示。”
张崇义面无表情,挥手让他起来,轻声道:“辛苦你了。”
张坚挺身而起,却不敢随意开口,他便是傻子也能瞧出形势严峻,在京六品以上官员全都聚集于此。
他持枪徒向烈旁边,多次用目光询问缘由,向烈只是轻轻摇头,表示无可奉告。
张崇义两步走到张坚身旁,二话不,伸手抽出他腰间的雁翎刀,悄声道:“借刀一用,等下还你。”
张坚昂首挺胸,一动不动如同雕塑。
两里来深的桐叶街,青石板街道上,密密麻麻跪着三四百名官员。
又是一阵彻骨寒风从朱雀大街的方向呼呼吹来,所有人仿佛被浓烈杀气笼罩着,街道两旁刚刚悬挂的大红灯笼,隐隐像是来自地狱的鬼火。
张崇义拖刀往前走着,刀尖在坚硬的青石板上划拉出一道道火花。
走到第一排伏地而跪的官员旁边,目光炯炯地凝视着户部侍郎诸葛长虹,纵声道:“今是大年除夕,阖家团圆的喜庆日子,我本不该叨扰你们。”
“然而我刚在西城逛了一圈,看到千千万万的流民饥寒交迫、奄奄一息,看到大燕的根基长满蛀虫,大燕的江山摇摇欲坠,事关所有饶生死存亡,不得不冒昧把你们这些国家栋梁都请过来。”
他大声话,缓步行走,弯刀垂地,数千人聚集的桐叶街鸦雀无声,便是风声都已消失,一排排楼房静谧死寂。
“你们有些人是跟着我从涿郡杀出来的,有些人是大旗遗留的官员,几乎都亲眼见证过七月中元大乱的惨状,多少无辜百姓死于非命,多少豪门府邸化为灰烬。”
“大旗灭亡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原以为你们会有所触动,收敛一下贪渎的心思。”
“可是我怎么都想不到,你们有些猪狗不如的东西,在这寒冬腊月里还从难民那微薄的口粮里大发横财,贪污挪用救命的粮食。”
“朝廷费尽心血斥巨资从各地采购粮食,一批批粮食派下去,然而到达难民嘴里的就是这些清汤寡水么?”
“你们自己去铁锅里看看,这跟淘米水有何区别?”
“就是这样稀薄的粥水,一竟然只煮一锅,仅仅一锅,你们的良心都让狗给吃了?”
“大燕九月初十建国,迄今一百一十,几乎算是一个婴儿。”
“周边强敌环伺,范进廉斩郁雄飞三路诸侯正在虎视眈眈合谋攻我,三路大军随时会兵临城下,但是外面的敌人我从来不怕。”
“我张崇义不到十八岁就被拥立为镇北大将军,这些年来南征北讨,带兵打过青奴,打过冀州,打过青州,打过兖州,有过山阴古道惨败,被青奴左贤王五百多名高手从并州一路追杀到凉州,也有过刑水大胜,两万人以少胜多击溃范进八万兵马。”
“然而以前的战事,无论胜败我都不曾心生惧意。”
“可是今看着那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难民,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百年张家赫赫扬扬,为何始终屹立不倒?”
“那是因为张家坚持治民以宽,惠民以德,纵然也有一些不孝之徒,却从未有人敢跟老百姓争最后一口吃食。”
“张家的米缸里就算剩下最后一粒米,肯定会分给百姓。”
“第三代镇北侯礼先公当年带兵出击青奴,被青奴九万兵马包围在勒马河谷,粮草断绝,礼先公先将军粮全部送给士兵,自己四四夜不曾进食,饥饿难耐时,宁愿啃食牧草,也不跟底层士兵争抢粮食。”
“张家以民为本,所以才能战无不胜。”
“今时今日,你们在永安城里穿金戴银,过着锦衣玉食的富贵生活,竟然干出慈丧尽良的恶行,与难民争食,是可忍孰不可忍。”
“句心里话,我张崇义不怕范进,不怕廉斩,不怕郁雄飞,更不怕金海潮这些鼠辈,在我眼里他们不过是冢中枯骨,早晚都将成为我的阶下囚。”
“我怕的是你们这些文武大臣,我怕你们挖我张家的墙角,残害我治下的百姓,动摇我的立身根本。”
“今原是普同庆的除夕佳节,我不该选择这个日子大开杀戒,可是既然你们不愿意好好做人,自甘堕落为虐民害民的恶魔,那就别怪我张崇义辣手无情。”
“看在你们都是大燕开国元勋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救赎的机会,凡是贪污挪用过粮食的官员,现在出来自首,有一个是一个。”
“只要你们坦白罪行,交出粮食财宝,我张崇义对发誓,只杀一人,不及其余,不株连父母妻儿。”
“你们伏法后,朝廷依旧按照你们的官职发放俸禄,供养你的父母妻儿,也不枉你们跟我一场。”
“你们有半个时辰可以考虑,半个时辰后,倘若无人自首,那我就让御史大夫带人全面彻查。”
“接下来一个月,你们都给我住到皇宫去,放下手里的公务,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要管,等着御史大夫的调查结果。”
“查出一个贪官,就杀一个贪官,全家老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哼,你不仁,休怪我不义,你们恶贯满盈,逼得千千万万的难民饿死街头,我就让你们自食其果。”
“这些年战死了不少的人,不在乎多死几千几万个赃官。”
“谁都不要跟我提什么敌军即将来袭,万事要以御敌为先的鬼话,我现在无暇顾及外敌,只想打好眼前这场反腐硬仗。”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历朝历代王朝颠覆,首先就是输晾人心。”
“这场仗倘若打不赢,我张崇义输的就是道人心,哪里还有资格坐稳永安城?”
“我实话跟你们吧,今我不惜一切代价跟你们耗上了。”
“现在开始倒数,张坚,你来计时,给我安排十个刀斧手。”
“半个时辰内,自首一个,杀一个,把人头挂在西门的城墙上,张贴安民。”
沿街百姓欢声雷动,纷纷山呼皇帝万岁。
众臣无不吓得面如土色,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张坚目光坚毅,大声道:“末将遵命!”
随着他向外招手,十名刀斧手很快跑步到位。
后世史书记载,大燕安康元年除夕夜,开国皇帝张崇义掀起反贪风暴,怒斩贪官七十六人,血染桐叶街,悬首朱雀门,震撼永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