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从中明白了一件事,只有有真正有经济实力的人,才有和别人翻脸的勇气。”
“在此之前肯定也有许多受苦的女子,但她们之所以没有勇气选择和离,一部分是因为世俗的观念,但另一部分肯定是因为如果她们和离了,出来之后无法无法获得土地,无法种出足够的粮食供自己吃,甚至没有办法凭借自己的双手赚到足够的钱。所以她们很清楚,一旦和离,等着自己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
“试问在明知道和离之后自己不会有好日子过,在这样的情况下谁会选择和离呢?”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忍不住点了点头,确实是这个道理呀。宁宁说的那个例子他们也知道,在此之前那一家人虽然不至于像栓子母子两个那样对待自己的儿媳妇儿,但冷嘲热讽是免不了的,只是自从她可以做工赚钱之后,那家人的态度直接来了一个大转弯。
虽然这么说有点不近人情,可如果那家的女人依旧像以前那样只知道在家里地里打转,就算真的继续被冷嘲热讽,除了内心苦闷,好像没什么别的法子,除非就像栓子娘一样,忍耐了几十年,等自己翻身做了婆婆之后,重新在儿媳妇儿身上施展自己的权威。
可这样无非是周而复始,重复之前的不幸。
到这里为止,他们已经隐隐约约能够猜到宁宁准备做什么了,但是他们都没有开口,而是鼓励的看着宁宁,想让她自己说出来。
“所以接下来的招工,我更想找那些老实本分手脚灵巧的女子。不管年纪大小,只要还能做动工,我就愿意聘请她们。人生在世,虽然钱不是最重要的,但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行的。虽然这么说可能在那些文人眼里会有些市侩,可这却是我能想出来的解决女子当今困境的最快捷也最有效的法子。”
巫安眼睛亮闪闪的盯着自己的女儿,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这个小女儿十分聪慧。但宁宁的聪慧还是出乎了她的意料,虽然现在还只是一个想法,但巫安她们这一段时间也算是做了不小的生意。知道这个法子定然可行。这让她怎么能够不欣慰?
这个世上想着独善其身的人多了去了,很少会有人愿意出手帮助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毕竟那样对他们来说也没什么好处,甚至还有可能会分夺他们的利润。可是宁宁并不在意,没想到她竟生了个有圣人之心的女儿。
至于大宝二宝和小贝三姐妹,看着宁宁的眼睛几乎都要闪闪发光了。她们一直都知道这个妹妹特别出色,每一次见到宁宁都能为她的出色震惊,每一次都能刷新她们的认知。她们一定要加倍努力,以后做像宁宁这样出众的人!
家里人都表达了对宁宁这个想法的肯定。只有宋老先生无奈的看着他们,叹了口气。
这家人对宁宁未免也太过疼宠了,倒不是说这么不好,可这么毫无底线的包容,难道就不怕宁宁犯错吗?罢了,罢了,这个恶人还是他这个先生来做吧。
宋老先生毕竟已经做了这么多年的官,一下子就找准了宁宁这个解决法子的痛点所在。
“宁宁,我得先说一句。你这个想法非常好,可这其中也有容易出现操作失误的问题。就比如说难道那些女子赚来的钱都能掌握到自己手里吗?要知道这年头大家都讲究个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已经是绵延数百年的社会观念。”
“如果是那些生性比较坚韧强硬的女子倒还好,她们赚来的钱大概能拿到自己手里,可如果是那些生性比较怯懦,或者说在夫家或父家已经被打压的失去自信心,只知道唯唯诺诺,一味顺从的女子呢?她们就算辛辛苦苦赚来了银钱,难道真的能自己保留着吗?”
“我为官的时候曾经见过这样活生生的例子。一个王姓女子绣艺高超,出去摆摊卖自己的纺织品,每个月能赚一笔不小的银钱。可是在父家的时候,她所赚的那些银钱全都被自己的父母把持着,一文都没有给她。甚至因为想持续不断的赚钱,硬生生把她留到了28岁才让她嫁人。把她嫁给别人的时候还收取了好大一笔彩礼,基本就等于卖身钱。”
“因为这件事儿夫家对她也不好。那王姓女子日夜不停的纺织,不仅要出去卖自己的丝织品,还要操持一家老小的生计。可她所赚来的那些银钱连一个子儿都保不住。甚至后来就算她生下来的儿女也在小小年纪就对她鄙夷不堪,动辄打骂。”
“我见到她的时候,那王姓女子才35岁,就已经老的像50多岁的人。像这样的人,难道你能说她没有一门谋生之技吗?不,那王姓女子的绣品极其出色,就算放到京城也算数得上名,好的,可她依旧把自己的日子过的那般凄惨。”
听了宋老先生讲的这个故事,所有人都忍不住沉默了。那是因为她们知道,这世上确实有这样的人存在。像这样的人他们也只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如果连自己都没有想过为自己谋取相应的利益,这样的人势必是可悲的。
可只有宁宁一直皱着眉头,等宋老先生停下讲述之后,宁宁忍不住开口询问。
“所以先生您当初是怎么做的?”
“我……”
宋老先生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哀痛。即便事情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每每想起此时,他心中依旧会觉得难受不已。
“我当时将她的丈夫一家人,包括那王姓女子的子女都叫到衙门,先是狠狠的训斥了一番,发现他们根本没有悔悟的意思之后,将所有成年之人都重重打了三十板子。然后我想做主为那王姓女子和离。只是没想到……”
说到这里,宋老先生忍不住想起了十年前那个中午,明明外面阳光正热烈灿烂,可他却觉得浑身冰凉的很。
直到今天他还记得那王姓女子怨恨的表情和眼神。那怨恨并不是针对造成她不幸的家人,而是针对自己这个贸然出手,打破了她平静日子的官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