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们觉得这样不行，高低要找个机会劝谏娘娘一下，您调.教太子殿下，我们肯定双手双脚赞成，但是教公主殿下怎么搞政治就……多少有些大可不必了吧。

    但至少不是现在劝。

    因为培训班结束，就涉及要给新科进士们授官了。

    华夏到底是个人情社会。

    这一个月的培训班固然有积极意义，但也免不了一些负面影响——将一帮新科进士留在京中上课，毫无疑问是给了他们大量的拉帮结派的空间。

    于是认同乡的，拜老师的，找姻亲的，啥关系也谈不上的也可以通过诗会茶会来互相结交一二，大家都在安心上课的前一个月也就罢了，到要授官的时候，谁不是挖空心思地想办法给自己和与自己亲厚的好友找关系，想弄个富庶的地方好做官？

    京中为此很是热闹了一阵。

    而吏部尚书沈知彦也因此，处于一个想动小心思安排点人却不太敢动得太明显的状态——众所周知，现在当权的皇后娘娘可是有想法得很。

    她能有本事在全国上下都以为陛下出征多半万无一失的情况下坚持备战，更能大手一挥一通操作保证此次科举考试的公平，至于一眼看穿新科进士们那清澈的愚蠢于是把大家留下来上培训班什么的……都是大家心里颇有微词偏她站住了大义于是谁也不敢逼逼赖赖的事情。

    这样的大boss，你乖乖干活她自然各种好说话，可你要是敢露出点小心思……便极有可能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思前想后，沈尚书还是觉得得先探一探徐影的口风，至少问问是个什么章程也行呀。

    徐影彼时正带着两个孩子悠闲地在后宫喂鱼，听了沈尚书的汇报，只似笑非笑睇了沈尚书一眼。

    养移体居易气，掌权的上位者做久了，身上自然就有一股子气场在，徐影这一眼下去，沈尚书都有点自己仿佛被看光了的头皮发麻。

    他赔笑：“娘娘……”

    “本宫不是说了新科进士们在上了一个月的课之后还得再考一回试，合格的才能授官么。”徐影悠悠然把目光从沈尚书身上移开，往塘子里又撒了一把鱼食，“这不还没考嘛，沈尚书忙什么授官的事呢？”

    徐影说的轻描淡写，却只有沈尚书能感知到其中压力，他咬了咬牙请示道：“实在是新科进士们在京中滞留已久，臣斗胆问娘娘，预备何时……”

    “既然是授官。”徐影道，“沈卿先把如今空缺的官员位置拟一个出来让本宫看一看罢？”

    这听起来好像还蛮正当的要求，却让沈尚书愣了一下。

    “怎么。”沈尚书的愣神自然落在了徐影眼中，徐影随即挑眉，“有什么为难之处么？还是爱卿连此次要授多少官都还没弄明白，就要着急安排新科进士去各地做官了？”

    那自然是不好承认的。

    沈尚书赶紧表态：“没有，没有什么为难的，臣这就去拟个单子出来。”

    徐影只给了沈尚书一个“好”字，没有斥责，更不可能夸奖，只转头继续去喂她的鱼了。

    娘娘这个样子实在是不像是心情好到能陪你插科打诨，沈尚书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对徐影行了一礼就退下了。

    官场老油子看徐影与沈尚书这来回一两句，大概就能明白他们在拉扯什么了，可这个段位对于两个孩子来说还是太高了，看着沈尚书离去的身影，小公主还问徐影：“阿娘不是说这位沈伯伯还算能臣么？”

    ——能臣就这本事啊，来给君王求教今年新科进士授官的章程，连要授多少官都不清楚？

    徐影好笑，看向小太子：“瑜儿也有此问吗？”

    楚瑜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也没想明白，只能点头：“有。”

    徐影也思考了片刻——主要是琢磨怎么讲两个孩子能听明白，许久才道：“那……你们可知道大魏一年有多少个县令会空缺出来？”

    两小只都呆了一下。

    徐影笑：“大魏一千五百余县，每年少说有几十个县令在变动——政绩卓着要升官的，父母离世要守孝的，年事已高自己要请辞的，在县令任上便出了意外去世的，因鱼肉百姓被解职的……这数十个空缺，都需要吏部从名册上的还未授官的进士里挑人去补满。”

    “这也不多呀。”楚湘小声道。

    “是不多。”徐影笑道，“只是阿娘问你，你觉得像这种县令的任免，吏部把奏章递了上来，阿娘能批一个不同意么？”

    楚湘愣了一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怎么不能呢？

    可楚瑜好像明白了一点什么，叹道：“还真的不能。”

    楚湘一双可可爱爱的大眼睛就瞪向了自家哥哥：“啊？为什么？”

    “因为总不能青天白日的，一个理由没有。”楚瑜道，“只批一句不同意，让吏部重新再拟一个上来吧。”

    楚湘皱眉：“君王不同意，肯定是有理由的呀，告诉吏部理由让他们重新拟定不就好了。”

    “问题就是。”楚瑜叹道，“君王从哪里知道这个理由呢？”

    君王忙啊。

    自大秦以后，国家这个体量一般就是指整个中原。这么大个国家，一天少说几十件鸡飞狗跳的事情，多的话就是前脚还在科举考场，后脚得上城墙指挥军队，完了再下来之后还得安抚臣工百姓，最好再去看看士兵看看存粮……

    忙成这样，君王干活速度快都还一天陀螺一样呢，但凡手脚慢点，哪来的消息渠道去知道一个进士的人品如何，合不合适去做吏部提名由他去担任的官职呢？

    不要说暗卫，你就那么自信地认为暗卫比吏部更可信？是个人就会撒谎，万一暗卫也蒙你呢？

    “因此，朝堂上都有约定俗成的规则。”楚瑜道，“五品以上官员的任免由君王来决定，五品以下官员的则是一般由吏部给出建议名单，只要不是那种臭名昭着到被君王所知，实在是不合适为官的，君王一般都不会驳回。”

    ——五品以上的官员，多多少少君王就会有点印象了，了解情况才能有发言权嘛。

    楚湘明白了。

    可楚瑜还是道：“阿娘，这也证明不了沈大人是个能臣啊。”

    是，君王没办法去管你一个七品的小县令到底合不合适，但是总得君王提一句“吏部研究一下，弄个补遗的名单上来”吏部才能去研究啊，不然这江山还是君王的江山么？

    当然，还是那句话，君王事情多，未必想得起来最近县令空缺得比较多的事情，一般还需要吏部那边给个大概的数，最近情况如何如何，建议君王如何如何，君王批一个“准”，那吏部才能动。

    你都过来面见君王了，连个单子都列不出来？这说你是能臣说不过去吧？

    徐影失笑：“阿娘不是要给你们证明沈大人如何如何有能耐，阿娘只是想说，能臣不能臣的，和能不能一张口就讲明白朝廷现在缺多少县官，没有关系。”

    “为何？”楚瑜问。

    徐影道：“因为在沈尚书的观念里，他压根就不能把如今空缺官员的名单给阿娘必要，甚至可以说，自古以来就没有哪个吏部尚书愿意给君王这个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