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楚湘这话,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就凝重了下来。
徐影抿了抿唇,努力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方才道:“不是说好了,这件事你们兄妹不用管,自然有阿娘和官员们周旋的吗?”
“可是。”楚湘道,“今日湘儿与哥哥自先生处归家,听了路旁百姓所言……”她慢慢把自己今天在外面的所见所闻说了。
“所以你就信了?”徐影神色有点凝重,“宁愿听信路人所言也不信你母后?”
这可和你平时展现出来的聪慧不一样啊。
并且……倘若你就是这个定力,我到底要不要把皇位交给你,可能还得好好思量呢,毕竟君王的耳根子是不能这么软的。
楚湘却根本不去细想徐影那凝重的表情背后都意味着什么,只自顾自地说道:“阿娘,湘儿并不是准备真嫁到北戎去,是湘儿其实想到了一个万全之法,能彻彻底底地解决父皇落到了北戎手里的问题。”
“哦?”徐影这才来了兴趣,“怎么说?”
楚湘却没有立刻说,还站起来往外头看了一眼,深更半夜的,自然不会有人偷听,但楚湘还是着重看了一眼东偏殿。
很好,哥哥应该是睡了。
楚湘松了一口气,重新坐了回去:“阿娘,是这样的……”
那天晚上,凤仪宫正殿寝宫的灯,亮了就再也没有熄。
而徐影一直在思考,到底她上辈子积了什么德,上天竟给了她这样魔鬼的一个女儿。
到第二天,徐影喝了一大口浓茶续命,穿着皇后的行头干活去了,临走时吩咐了萧尚宫,好生把公主抱回去休息,顺便给太子殿下说一声,今日公主身体不适,就不去上课了,要太子给先生告个假。
楚瑜听了,还有些担心妹妹是不是因为听到了“百姓”们的议论往心里去了,说要去劝。
萧尚宫说不必了,昨晚上公主殿下没睡着,到晨曦时分好歹有了点困倦,现在正睡着呢。
楚瑜便也罢了,自己吩咐了大伴出宫上课。
楚瑜自然是要给无双说一声都发生了什么的,还有些担忧:“妹妹平日聪慧过人,可在这种涉及了自己的事情上,实在是……”
无双觉得不对。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楚湘就是天生早慧,倘若一直被压着没见识过大场面也就罢了,像是现在,又是天天被徐影抱在膝盖上批奏章,又是跟着无双学各种琢磨人的本事,绝不至于遇上了一点事就慌张如此。
于是他给楚瑜说的是:“殿下不必担忧,想来明日公主便好了的。”
楚瑜也只能回以一句:“但愿如此吧。”
但,注定是好不了了的。
第二日,睡好了的楚湘果然正常跟着楚瑜出门,楚瑜看着妹妹那叫一个欲言又止充满心事,但总找不到一个提起的话头,兄妹俩只相对沉默地上了车,驾车的太监才出了宫,楚湘却喊了一句:“哥哥。”
楚瑜:???
楚湘于是坐了过去,凑在哥哥耳边,给哥哥说了一句话。
楚瑜一下子眼睛都瞪大了:“这怎么可以!”
“无事的。”楚湘道,“我已与阿娘说过了。”
楚瑜:“当真?”
“自然当真。”楚湘道,“哥哥放心吧,先生教了我们那么多遍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妹妹岂能真把自己送去北戎和亲?”
楚瑜便也不好说什么了,由得楚湘轻轻在车壁上敲了上下。
这是让车夫停一下的意思。
驾车的太监便很快刹住了马车,恭声问里头的太子公主:“二位殿下有何吩咐?”
“掉头,不去先生府上了。”小公主的声音嫩得仿佛春日柳条刚刚抽出来的嫩芽,“去官员们上朝那个宫门口。”
太监犹豫了一下。
公主随即便是一声冷哼:“怎么,你是哥哥的大伴,本宫使唤不起你?”
昭阳公主威重,向来说一不二,宫中人所共知。
太监不敢不应,直接一扬马鞭,朝着文华门去了。
此时是清晨,早朝正开着呢,太监突然来报公主求见,并且看太监匆忙走过来的防线,公主还在宫外的方向。
徐影如今没有垂帘,也早不戴幕篱了,她的级别又不够冕旒,官员们便能看到她脸上微微一动。
“宣。”徐影很快就道。
官员们对此倒没有什么反对意见——不说是早朝请见了,即便是夜扣宫门,第一时间也是要打开宫门看一眼的,等确定了到底有什么要紧事之后再说嘛。
既从外朝来,一切就很讲程序——从御前大太监田忠一声带着点尖锐的“宣昭阳公主入朝”开始,外头的传令官,最外头的侍卫,一层一层的把话传了下去。
而外头的楚湘深吸一口气,踏着小太监的脊背跳下马车,进入宫门之前,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到最后还回过头来看着楚瑜一眼。
楚瑜很担心。
楚湘努力地笑了笑:“哥哥,没事的,我已经想好了。”
怎么可能没事!
楚瑜都快把手中马车的帘子拽断了!
但楚湘已经不管这么多了,站直了身体一步步行入宫中。
这里得吐槽一下皇后娘娘——自从徐影亲手处置了教导楚湘规矩礼仪(还不让小公主吃饱饭)的嬷嬷之后,即便徐影表过态“不是不希望公主学礼仪,只是那嬷嬷教的也太过分了”,后续找的给楚湘讲礼仪的嬷嬷,确实没再有胆子再拿着藤条来教导纠正公主的行为,于是礼仪什么的,只是大面上看得过去。
然后插播一句但是——但是,这也只是在那帮常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研究怎么梳妆打扮,如何管理家奴,练个三五百遍怎么下跪怎么行礼膝盖要弯几寸步摇怎么样才能不晃悠的妇人们才能看出来公主礼仪粗疏,在文武官员眼里,是没有这个毛病的。
并且即便有毛病,大老爷们也不在乎。
因为昭阳公主入朝,对徐影行过礼再被徐影免了之后,启奏的是:“母后,既然国家有难,既然父皇需要,儿臣愿意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