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们都愣了。
徐影也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
现在就属于是……除了楚湘，在场无论是谁都在默念“艹艹艹艹到底是我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诚然，大家对“有那么一小撮同志见说服不了娘娘于是就试图去说服公主”这件事心知肚明甚至心里有暗搓搓的期待公主殿下比皇后娘娘好糊弄一点，如果能自请去和亲那就太好了。
但那也只是暗搓搓的期待，谁敢想期待能成真啊。
因为公主殿下又不傻！
倘若她没接触过北戎的人，大臣们想点办法让她身边的人给她吹吹“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牛，讲一讲“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草原的女儿策马奔腾共享世间繁华”，说一说北戎狼王端的是一品人才，年少英雄，再慢慢忽悠她只要自愿和亲，既能全了孝道，又能为国尽忠，还能收获北戎狼王这样一个顶级英雄的夫婿……那还有点希望。
可北戎都南下过了。
公主虽然没能跟着皇后娘娘上城头亲冒矢石指挥防守，但她又不是生活在真空里，哪会不知道北戎是个什么德行，这会儿谁能忽悠得了她啊！
可就是在一点没忽悠，纯以“忠孝”大义来劝说公主，公主竟然都能走到这一步。
说真的，看着公主小小的跪下的身影，一直支持送个七岁的小丫头去和亲的大臣们一时间都生出了不落忍的心情。
公主别怪臣等心狠，但凡北戎没提这个要求，我们也不会忍心让你去和亲呀。
这时大臣们再抬头看徐影，虽然没有冕旒、帘子、幕篱这一连串的阻挡，但最尊之位高处不胜寒，大家都没能从徐影的脸上研究出太多的情绪。
许久，官员们才听到徐影那有些克制不住的颤抖声：“湘儿，你说什么？”
楚湘便跪直了身子，抬头看着在龙椅之旁另外设了凤座的徐影，再次用那稚嫩却坚定的童声开口：“母后，儿臣愿自请和亲。”
徐影闭了闭眼睛，这次听清楚了。
但仿佛还有些不愿意接受现实。
在场官员们到底不是亲人，反应得还是要比徐影快一些的——他们非常不做人的，自从有第一个人跪下来之后，一个个地都撩袍子朝着楚湘的方向跪了下来。
口中喊着：“公主高义！”
——这不赶紧跪一跪趁着这个热乎劲儿把事情敲定下来，难道要傻乎乎地等着皇后怒斥“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还不退下”或者公主反应过来发现和亲这个事不能干吗！
甚至不只是行政系统的官员。
就连旁边其实一直视角比较抽离的史官·起居郎都在埋头奋笔疾书，都不用看他们写了什么，想也知道一定是疯狂夸赞公主，什么识大体，什么贤良淑德，什么不计较个人得失，什么孝感动天，简直恨不得当场把楚湘写进列女传。
因为青史改起来可不容易。
倘若公主反口说不愿意去，这些溢美之词自然是不能用在她身上，一排一排的划去之后，后人自然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位出尔反尔的无信之人。
至于楚湘……实话说，这辈子都没有经历过这么多衣朱腰紫的官员对自己跪下。
还是有点小兴奋的。
但公主嘛，即便礼仪粗疏了些，这会儿该怎么做她还是知道的。
所以都没有理会这些官员，只在那此起彼伏的“公主高义”过去之后，深吸一口气，看着徐影，郑重其事地道：“恳请母后允准。”
然后再次拜了下去。
这样的态度鲜明，都没有给官员们努力的空间，于是一个个都不敢作声，于是空旷的大殿上，只听到徐影一声悠长的叹息：“昭阳公主，当真想好了？”
“想好了。”楚湘沉声回答，“但母后，嫡出公主和亲，包括北戎要修改与我朝的互市协议，都是大事，母后当派遣妥当的官员好好与北戎谈判才好。”
官员们顿时眉头一皱。
就是说……虽然他们心头那“女子不能干政”的弦已经被徐影反复践踏于是不太敏感了，但那也只是徐影，怎么现在小公主都知道这么多朝政的细节？
咋，现在“女子不能干政”的例外情形还得增添一个小公主是么。
但紧张了一小下官员们也就算了——都要去和亲的人了，真去了北戎我们反而还希望她能干政呢。
#把北戎的政治局面搅和得乱七八糟那对中原岂不是重大利好？
而徐影看着自家小小的闺女，还是不太得劲的样子，叹道：“这是自然。”
但自家女儿自家疼，徐影停顿了一下，说：“还有，昭阳希望大魏与北戎谈成什么样，亦可现在便提。”
这落在官员们耳中，是一个老母亲对于自己那即将去跳火坑的女儿的疯狂呐喊“赶紧的！能想到什么要求就提什么要求！真嫁过去了我们再谈条件可就难了！！！”
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了。
“那是国事，儿臣不敢置喙。”可是，楚湘的回答仍然是教科书一般的板正，让官员们愈加感慨公主这份品德属实高尚，“儿臣唯一所求，但愿在儿臣入北戎之前，能见父皇一面。”
这话，别说徐影了，满朝的老父亲都要哭了。
天呐这是什么程度的孝顺哇！
大家小时候读缇萦救父时还只会觉得这是两汉时节推崇孝道才一代一代加工加出来的故事，实际上女人哪会有那么纯粹的对父亲的感情。
可是现在你看！小公主为了救爹自己什么都不要了，完了只想在跳进火坑之前见父亲一面……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这是要写进列女传和二十四孝的精神！
所以女儿如果这么招人疼的话……
官员们顿时升起了散衙回家之后，今天就要再给自家宝贝闺女冲动消费，买上几根金钗让她们感受一下父爱如山的心情！
还有鼓励她们都要向公主学习！老（家）父（族）亲有需要的话就是应该义不容辞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