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青萝都蒙了呀。

    殿下我给你宣传格物学能用于民生领域是为了以后你做了皇帝不要和康熙似的只自己学会做微积分然后对普通百姓严防死守，不是为了让你抛弃搞政治的主业来搞格物学的啊！！！

    皇帝就算了他看起来就不是个顶事儿的可是皇后要知道你这么玩物丧志还是我带的……她不得剐了我啊！

    但，太子殿下都到这儿来了，连续三天来的。前两天自己以为他就是过来玩玩的，掉头就走之后肯定还得继续他的正常皇子教育便没有多想也没有往外赶人，只是以逗孩子的状态展现了两个物理学小实验，那之前没赶今天也不好意思赶啊！

    于是，祝青萝只能战战兢兢地，按照自己所剩不多的初中二年级物理学入门课程，给太子殿下讲一讲最简单的物理学——速度等于路程除以时间，加速度等于速度除以时间，顺便延伸介绍了一下平面函数里怎么就能横轴表示时间竖轴表示速度，为什么时间和速度构成的阴影是路程。

    这很痛苦。

    因为在还没有被坚船利炮打开国门的中原，本来就不是一个学数学和物理的沃土，丝毫没有现代社会里在国内买个六块钱的东西，买家会自觉地掏出十一块钱而卖家会自觉地退五块钱，但在国外卖家则会先把一块钱还给买家，再仔仔细细数出四个一块钱给买家的民族自豪感。

    因为更传统更主流的四书五经是看不起算数的——即便春秋那会儿孔子主张的是君子六艺，即便隋唐时期的科举还会考数学。但发展到了如今，读书人们宁愿把四书五经念得倒背如流，有本事纸上雕花到从“三人行，必有我师”中提取关键字考一道“行必有我”的题目还东拉西扯说行必有我的合理性客观性圣人讲这句话真是有道理啊，都不愿意考一道对基层官员们更加实用的测算需要多少砂石才能修好某一段河堤。

    但……祝青萝还是得赞叹一下楚瑜的天分，更得谢天谢地一下老夫人再是个文科生，还是记得基本四则运算的，书院里的孩子包括后来插班的楚瑜和楚湘，至少知道加减乘除。

    不然光“什么叫除啊”都足够祝青萝抓耳挠腮地给楚瑜讲一个下午，那乐子就大了。

    但即便如此，就那点对于现代的孩子们啥也不是，甚至还没有摸到物理大魔王的小脚趾的知识，都讲了一个下午。

    到金乌西斜时，小楚瑜还带了一点点新适应一个知识体系的懵逼和迷茫，怪愧疚地对祝青萝说：“祝姑姑，我是不是很笨啊。”

    大概是学这些知识没有那些儒墨道法的东西让太子殿下感到摧枯拉朽吧，他现在甚至有一种被知识蹂躏过的小可怜模样，看上去又呆又萌，连“孤”都忘了自称。

    “没有。”祝青萝对孩子还是温柔的，甚至还有点教会了一个晚辈的成就感，一个没注意就很没规矩地拍了拍太子殿下的肩膀，“殿下接受得很快，只是万事开头难，慢慢来就好了。”

    可今天下午这点子进度还是让楚瑜心生绝望：“真的？”

    “真的。”祝青萝笑着送楚瑜上车，“殿下若是不信，可以去试图教一教公主殿下，或是书院的其他孩子，他们多半不能如同殿下一般这么快就接受了格物学的话语体系。”

    楚瑜这才勉强有了一点点自信，天色渐晚，他需在宫门落钥之前回宫，便不好与祝青萝多说了，乖乖上了马车。

    祝青萝注视着太子殿下离开，半晌，啧了一声。

    学霸和学霸，或者说，学神与学神之间是有一种互相吸引的气场的，这所谓的“互相吸引”并不限于同学科之间，甚至不需要同为理科或者同为文科。

    这一点祝青萝在现代社会时就体会得颇深刻，包括如今她和老夫人相处愉快也是力证，而同样的感觉还出现在了祝青萝和楚瑜之间。

    皇后属实是牛逼，生了那样恐怖的女儿，没想到儿子的资质也这样让人惊叹——

    就今日，祝青萝让小家伙接受物理学的体系和逻辑确实很是费了一番功夫，但当小家伙从那些“给一个眼神便是暗示”，“奏章上多一句少一句都是态度”，“不表态等于不想拒绝的反对”的政治话语体系走出来，开始“格物是精确的学问”，“物不是人，人会有情绪会有勉强会有将就会说假话，但物不会，是多少就是多少”之后，进步飞速。

    只是想到皇后……

    祝青萝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看着太子殿下的车驾渐渐远去，祝青萝缓缓揉着自己脑袋，思考着到底什么事。

    然后几乎一蹦三尺高。

    龟龟！

    在这个时代教太子真正的物理学而不是物理学勾引人小实验……我可太出息了！这事儿得赶紧给老夫人汇报让她也赶紧给皇后说啊！

    我虽然很希望慢慢改变这个时代只知道之乎者也A4雕花的局面，也知道如果可以的话非但要发动群众，最好在统治阶级也有自己的人……可是没想过耽误太子学政治啊！

    老夫人情绪稳定地听完了祝青萝的跳脚，又在祝青萝那“您快去给皇后讲啊”的完犊子表情里面，先安慰了一把搞不清状况的祝青萝：“放宽心，皇后知道，其实皇后对此事也很为难。”

    祝青萝：“为难什么？”儿子闺女都那么优秀了她还凡尔赛呢？

    “为难皇位只有一个。”老夫人意味深长地道，“而她是个女人。”

    还是个不那么封建余孽的女人。

    史上有名有姓的垂帘听政的太后是没有机会选择把权力交给女人的，唯一有选择权的武则天……她估计没有想过把皇位给太平公主，但徐影是真的在考虑楚湘。

    并且你也见过楚湘啊，小湘儿值得吧。

    可如果小湘儿值得的话，瑜儿就不值得了。

    祝青萝突然就明白了昨日太子殿下听自己在给他兜售格物学，话没听完就走人了是个什么道理。

    “在殿下视角里……”祝青萝脸色都有点白了，“我可能是娘娘派来养废他的？！”

    老夫人轻叹一声，点点头。

    祝青萝当场倒吸了一口凉气。

    “莫慌。”老夫人还是比较经过事的，“殿下既然找你说想学物理，你教他就是，娘娘那边……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