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毫无疑问要被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民群众拿来和赵扶光对比的。

    并且赵扶光还被比到泥里去了——诚然，赵扶光一路上考了五次第一，即便是没考第一的殿试那篇文章也是无可挑剔，已经强得耀眼。

    但，赵扶光仍然是能看得出成长的，把她的六篇文章一字排开简直是最好的劝学教育，“好好努力，头悬梁锥刺股一点，赵扶光都能成长得这么迅速，你当然也可以”是想也想得到的说辞。

    但姜映波没有，她一出道就是完全体，那老练的文笔和深刻的思想让人觉得她像那种沉浮宦海几十年，经历过大风大浪和渡过无数阴沟，有过沉沉浮浮但多次封侯拜相，混到了四五十岁就不干了，带着帝师的身份和满天下的门人还有数之不尽的荣誉称号和江湖传说归隐的大佬。

    没有说混到六七十岁是因为要给将来留一点发展空间，事实上，姜映波现在的水平就已经是许多六七十岁的老登所无法达到的了。

    何况，赵扶光尚有在云山书院求学的经历，她早期写的文章立意水平如何暂且不言，反正从体例上是一点也不符合科举的要求，但姜映波都没有任何曾经向谁讨教过科举应当如何考的故事，没有任何一个书院出面认领她曾经在这里求过学，没有任何一个大儒出面宣称姜映波是他的弟子，她仿佛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她的先生是西游记里孙猴子的师父一般的，“凭你怎么惹祸行凶，却不许说是我的徒弟”的真·世外高人。

    插一句，要说世外高人，少不得有人琢磨起确实宣称过自己有师父的老夫人和祝青萝。

    范筠交游广阔，少不得有人打听到她这里来，然后她也满眼小星星，向自己婆婆打听，你们处得还行，该不会她也是你们某个隐藏极深的师姐师妹吧。

    然后还小声嘀咕，母亲，不是我说，你们那师父重女轻男挺严重啊，怎么就没见收个男徒弟？

    婆媳处得久了，老夫人对这位高门闺秀也没有一开始时那么轻不得重不得，说句重话都怕她上吊了，还能宠溺地喊媳妇“滚蛋”了。

    “动用你聪明的小脑瓜想一想。”老夫人笑骂道，“当年徐家日子过得艰难，倘若有这么个贵为昭媛的师妹，怎么可能不求到她头上？如今徐家日子过得顺遂，倘若有这么个在许家村陪前朝皇室一起死的师妹，怎么可能不顺手捞一把？”

    范筠：“这样啊……”

    老夫人对范筠是没必要隐瞒的，何况这年头人都讲一个拉帮结派，但凡真的能扯上关系，何必否认呢？

    八卦的人民群众也就只能死了这条心，往别的方向去想了。

    长安城还是能人多，仔细打听之后，也能查到姜映波到底是从哪颗石头里蹦出来的。

    结果就是，即便是对女帝当政一直态度非常苛刻，动辄对徐影指指点点的最传统的那批文人，都得承认，女帝在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方面，是有点东西的。

    并且也不得不改变一些观点——原本觉得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由她们牝鸡司晨那如何得了？即便徐影行，可徐影是个怪胎呀，世上有个把怪胎不是很正常，你徐影行难道意味着天下女人都行？大多数女人不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嘛！

    可现在的问题是不只是徐影行，赵扶光行，姜映波也行，新生代还有尤六娘行，女性在搞政治上或许没有男人那么纯粹理性（甚至这一点都可以商榷），但是她们温柔的手腕和细腻的心思确实也是男人所无法比拟的。

    所以就只能辱骂前朝末帝了。

    你后宫里有这种能人，你把人家当妃嫔使？妃什么嫔啊你要是能把她当国之栋梁用，内用姜映波外用穆神君，没准还亡不了国呢！

    不亡国有楚英啥事吗？楚英不登基有徐影啥事吗？

    垃圾！

    但，这些激烈的想法是没有办法传到姜映波面前的——外面再赫赫扬扬，架不住姜映波其实有着传统视角里面世外高人应该有的一切特点。

    避世，超然，莫挨老子，不要打扰我修仙（最后这句划掉）。

    她才不关心大众怎么编排她呢，也根本没有“应该去联络联络同一年考中的学子以后大家就是同年了要互相帮衬哟”的想法，在大佬眼里，联络什么联络，只有弱者才一天到晚想着抱团，老娘被一群菜鸡抱团了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_→

    所以，姜映波的日常仍然是那个死样子，当消遣般地在茶余饭后看点文章，正常的给纺织厂的姑娘们上夜校和给书院的孩子们讲文学，最近甚至还往自己身上揽了个给京郊纺织厂那些从外头招来的大姑娘小媳妇上识字班的活儿，讲基础知识讲得深入浅出，灌输女子当自强的私货掺和得自然而然，一度成为了姑娘们最喜欢的老师。

    至于说甚至还在给许氏女们开的科举专题夜校里，揪出了几个面容姣好所以做了女子打扮的男孩子，就是一时佳话了——

    故事的根源是姜映波其实收到了无数请柬，云山书院都不是邀请她过去读书了，是邀请她过去开两场讲座给学子们讲一讲应该如何写文章，各路正在发愁怎么教导家里闺女们的达官贵人也邀请她过去给姑娘们做私家的老师，束修给得丰厚异常，更不要说各种文会诗会其实都很想见识见识她在科举文章之外能不能给人惊喜。

    只是大佬都不去罢了。

    所谓，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

    她不愿意来给云山书院的学子们上课，倒是愿意给纺织厂里那些明显考上科举的希望没那么大的姑娘上课，那……那大家肯定好奇你到底给她们上什么课呢这么藏着掖着呀。

    纺织厂又是男子难进的，任何身份的男人进来都逃不开被当做猴子围观的命运。

    那不就只剩下女装了嘛。

    女装大佬们被发现了之后还振振有词——读书人的男扮女装能叫……男扮女装吗？

    请尊称它一声求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