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搭上话,伍勇打算接下来由谢甜来跟这个男人沟通,可没想到她差点一句话就直接露馅了。
“三套棉絮才五十五?你们用的是什么棉?”
碰上这么一个猪队友,伍勇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就滑了下来,心中马上开始盘算应该如何找补回来而不至于激怒眼前这个男人。
“又不是给你用的,你操那么多心干什么?”
伍勇一脸不耐烦的看着谢甜,随即转身笑呵呵的对男人解释道:“我们替公司采购的,到时候要是有人问起来总得有个什么说法才好交差嘛,呵呵!”
“现在籽棉都是几块钱一斤,我们这已经算是很实惠的了,外面还给你套了一层新棉。你要是找别人买,外边那层都是人造棉,里面全踏马给你塞的那些垃圾,盖在身上就算不把人毒死也得熏死了!”
中年男人一本正经的说着自家棉絮的优点,同时还不忘抨击一下他眼中的‘行业毒瘤’。
谢甜见男人开始滔滔不绝讲述行业里的一些内幕,不知道哪根筋搭错线突然问道:“你们有营业执照吗,这个生产环境应该也满足不了吧?”
“人家都是上门来下订单,然后我们再去买材料回来生产,这方圆几里地我就没听说哪家办了营业执照的。”
随着聊天的内容逐渐深入,伍勇才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并没有自己想的那样有警惕性,也就由着谢甜随便发问了。
当从这个男人口中得知‘黑心棉’夹层里面的填充物都是村民打电话让人送上门的时候,伍勇也明白了这个村子里的人似乎并不觉得自己生产的这些东西有多大的危害。
使用最便宜的低等级棉花,再通过药水浸泡等方式来漂白,然后把低价买来的‘垃圾’里料包裹到里层,通过这种加工方式生产出来的外观和一般棉被无异的产品,最后用正常价格的几分之一卖出去,最后其实也没赚多少钱。
“这么说的话一套棉被也赚不了多少钱,你们承担的风险和收益不成正比啊!”
干着违法的事却只换来百分之十几的利润,伍勇着实理解不了这帮人的想法。
“那没办法,但凡上门来订货的哪个不是狮子大开口?一百块钱他恨不得抽走七八十块的回扣,就算棉花不要钱我还得搭人工进去吧!”
当初在天平证券上班的时候,伍勇就没少经历过这些事。
干采购的几乎每一个都是雁过拔毛的角色,这帮人的收入完全属于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但公司领导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只要你别太过分几乎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老哥,其实你也可以去做点别的事情嘛,何必非得干这吃力不讨好的活呢?”
说这话的时候伍勇是有些发自内心想劝老哥一把,可刚说完就被旁边的谢甜狠狠掐了一把。
又聊了差不多半小时,远处传来一阵拖拉机的轰鸣声,伍勇立刻警觉的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
“呵呵,我看你们就不像是来买货的!你们快走吧,村里收货的人过来了,要是被发现了你们今天绝对走不出去的!”
“我们就是来买棉被的,您这是在说什么呢?”
都已经被老哥直接点破了,谢甜居然还不承认,而伍勇也懒得解释什么,看着老哥笑呵呵的说道:“谢谢了,我们马上就走!”
好不容易能找到机会弄到一些有用的信息,谢甜明显有些不愿意走,硬是拉着伍勇想继续聊,而此时拖拉机上的三个大汉已经看到了门口的两个人。
“你们是干什么的?”
拖拉机还没停稳,后面站着的两个人就跳了下来,一落地就朝着铁门冲了过来。
“我们坐长途客车下错地方了,就顺着小路走过来问路的。”
二人听伍勇这么说,就立刻看了一眼铁门里的男人,然后等着看他的反应。
“他俩是来问路的,我已经跟他们说了,让他们原路返回,到路边去等车就行了。”
坐在拖拉机驾驶位上的那人盯着谢甜看了半天,总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直到谢甜转身跟着伍勇准备离开的时候,才大吼道:“这女的是个记者,上次就是她带着人在我们家附近拍照,别让他们跑了!”
等站在门口的两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伍勇已经拉着谢甜朝着停车的地方就飞奔过去,跑路的时候伍勇还听到身后传来几人相互埋怨的声音。
“你长了两只眼睛是干什么用的,这么大个活人愣是半天没认出来?”
“上次我就只看了那个女人的背影,正脸我也没看清啊,不然怎么可能看了半天才看出来!”
冲在最前边的男子见两人边跑还边吵了起来,便扭头吼道:“别踏马吵了,要是被爆出去了,咱们全村人都得喝西北风,赶紧给我追!”
跑到小路尽头还没转弯,伍勇就拿出钥匙解锁了车门。等谢甜坐在副驾驶上关好门的一瞬间,伍勇就立刻启动车子,挂档松脚刹一气呵成,接着就一脚油门直接开了出去。
从后视镜看了一眼,伍勇发现后面的三人都已经没有继续追了,而是双手撑着膝盖在路边大口喘着气,这才轻轻松了一些油门。
“幸亏老子刚才没省这点功夫把车子调了个头,要不然被这几个人堵住了,估计车都能给你砸了!”
一口气开了十几公里,伍勇才把车停在了路边,然后才开始脱掉外套想把缠在身上的录音笔和胶带全部取下来。
“不就是收集点新闻素材,弄的好像是港岛黑帮电影一样,用得着这么拼吗?你看我贴身的衣服都湿透了,要不要赔我一点精神损失?”
接过伍勇递过来的录音笔,谢甜这才发现录音笔的外壳摸起来湿漉漉的,便马上调侃道:“平常少看点警匪片黑帮电影啥的,你看这才三个人赤手空拳就把你吓成这样了,要是真跟电影一样拿着西瓜刀或者手枪你不得双腿一软直接瘫痪了,呵呵!”
“你快闭嘴吧你,不是我拉着你跑,这会你肯定已经被这三个大汉给抓起来了,到时候还说不定是劫财还是劫色呢!”
伍勇从中控扶手箱里拿出两包纸巾,抽出来几张直接叠在一起,然后才隔着衣服伸进去擦了一下腋下和前胸的汗水。
尽管伍勇言语上表示非常不满,但谢甜也只是随口附和了几句,就迫不及待的拿着录音笔开始听起了里面的声源文件。
“你写稿的时候也别把那些作坊写的太离谱了,真实情况人家也已经告诉你了,卖黑心棉真正赚大钱的并不是他们,这帮人也只是为了生活讨口饭吃而已。我觉得要打击的反而是那些吃回扣的人,没有需求他们也不会生产这些黑心棉嘛,你说呢?”
听伍勇在为这些人开脱,谢甜倒是义正言辞的说道:“他们要是不生产这些黑心棉,那些吃回扣的人又怎么可能买得到呢?没想到你这人居然是非不分,连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
冒了这么大的风险配合谢甜搞来了这些一手资料,伍勇没想到她反手就给自己扣了一顶帽子,心中顿时冒出了一股无名火。
“我也没说让你不要报道,而且你也听那人说了,没有订单的话他们生产的几乎全部都是正经棉被,你这人怎么好赖不分?”
打开中控面板上的空调按键,等了几分钟出风口的温度才下降了几度,伍勇这才又穿上了外套将车子开动了起来。
对于伍勇的这个说法,谢甜虽然不愿意同意,但她也知道不在稿件里交代出来肯定会引起误解,可是真要这样写的话从新闻的角度来说就会缺乏可读性,责任编辑那里大概率也过不了。
“不管怎样,今天辛苦你了,我请你吃饭吧,不过你的那些资料要等我今天晚上把稿子写出来了才有时间看,到时候有什么问题我会给你打电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