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嬷嬷出门叫人。
一撩开帘子,就见甄青殷垂目立在帘子外,面无表情的,不知在想什么,荣嬷嬷心里莫名打了个突儿。
小殷氏怀里搂着甄圆圆,甄圆圆捂着帕子,哭得眼睛红了,整张脸也红了,只不敢发出哭声。
而甄青云在正堂外面,甄世廉的小厮不知什么时候赶到的,摁着他跪在门口,嘴里堵上帕子。甄青云双目凶恶,不停地挣扎。
荣嬷嬷暗叫糟糕,这乱糟糟的,哪个都不好惹。
唉,没一个省心的,难怪老夫人气病了。
她轻声说:“传老太太话,请大姑娘和公子进去问话。”
甄青殷不等甄青云,先进去,见渣爹和二叔跪在地上,于是也跪在地上:“请老太太安。”
老夫人见她这张脸就浑身冒火,把手中的茶盏砸向她的脸:“安什么安?有你们这样的儿孙,我趁早死了干净!”
甄青殷可不受这个气,身子灵活地一侧,躲了开去。
茶盏当啷砸地上,四分五裂,碎瓷溅到甄世俭的手上,瞬间划拉出一个大口子。
甄世俭嗷一声,和甄世廉起身躲瓷片。
甄青殷亦步亦趋,他们做什么,她就也做什么,起身站到一边,躲在甄世廉的身侧。
而甄青云刚撩开帘子进来,正要向祖母告状喊冤,迎面迸进嘴里一个碎瓷渣子。
他疼得连呸三声,瓷渣子是吐出来了,舌头却划了个口子,嘴里瞬间就流血了。
他捂着脸,嗷嗷地哭,恐惧不已,害怕自己变成哑巴。
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荣嬷嬷吓得魂不附体,忙扯着喉咙喊:“快去叫大夫,叫大夫!公子伤了舌头!”
甄青云怕自己变成哑巴了,顾不上计较谁伤了他,直朝门外奔去,要去看大夫,跑得比兔子还快。
甄世俭忧心儿子,想跟去看看,但老夫人这会儿正震怒,他不敢提离开。
老夫人指着甄青殷,手指颤抖:“你,你,你个不孝女!”
甄世廉心有余悸,老夫人这是攒了多久的力气砸向青殷的,要是直接砸青殷脸上,不得毁容?
他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向老夫人,心底寒凉。
母亲为了个不成器的甄青云,能这么对青殷,那又会怎么对圆圆?
甄世俭怒从火起,一巴掌扇向甄青殷:“孽女,还不跪下向你祖母请罪!”
跪哪里?满地碎瓷片。甄青殷抖抖索索地缩往甄世廉的身后,哭音怯懦地求救:“二叔!”
甄世廉重重拂开甄世俭的手,喝道:“够了!还嫌不够乱吗?”
他严严实实挡住甄青殷,后背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寒意。
青殷可是太子看上的人,真要伤了脸,母亲能得了好?
他这个二叔是知道消息的,没有护住侄女,岂不是故意跟太子作对?
直到此时,甄世廉才意识到,不能再拿平常眼光去看待甄青殷。
他的怒喝,有喝止大哥的意思,更是喝止母亲,到此为止。
甄世俭老脸发红,一屁股坐在床尾。
行吧,他什么都不管了行吧?
老二是清官大老爷,他倒要瞧瞧,老二怎么解决这一摊子麻烦。
老夫人显然没有领悟到甄世廉的良苦用心,颤音怒道:“甄青殷,你还敢躲!我正要问问你,青云为什么打你,是不是你故意挑衅他?如若不然,他怎么不打别人,偏打你呢?”
他手贱呗。甄青殷小声提醒:“祖母,青云也打二叔。”
甄世廉脸皮一抽,这丫头,就知道不是个好惹的,平时装乖巧装多了,大家伙真以为她是好欺负的兔子。
这不,一句话不仅拱火,还把他拉下水了。
果然,老夫人气得头晕眼花:“你竟敢顶撞长辈!”
“母亲,青殷哪里是顶撞您,她是心疼我这个二叔,替我抱不平呢。”甄世廉及时插嘴,希望双方看在他的面子上,降降火。
老夫人揭过这茬,怒声问:“你别躲你二叔身后,你这丫头心思鬼得很,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的眼睛。你老实说,是不是你故意挑衅青云?”
甄青殷平平板板复述经过:“青云一到,就炫耀要去无歧书院读书,将来考状元,要把我嫁给下九流、下三赖,我说他考不上,他威胁我、骂我就罢了,还骂我娘是缩头乌龟,我回了句,他姨娘是金龟子。老太太若不信,可叫丫鬟们进来问,她们站边上听着,我句句属实。”
甄世俭:“……”
甄世廉:“……”
甄世俭咳嗽一声,无地自容,缩头乌龟、金龟子可都是他的妻妾。
甄世廉握拳掩笑,该说不说,还挺形象的。
老夫人脱口而出,恨声:“你明知青云性子暴躁,他骂你两句,又没动手,你忍忍怎么了?姑娘家的,没得逞口舌之利。你偏要还嘴,还说你不是故意挑事!”
甄世俭和甄世廉瞪大了眼。
老夫人连掩饰都不掩饰了,明着欺辱甄青殷。
甄青殷没对老夫人有什么期待,便不会有任何失望,眸中无波无澜:“他骂我母亲,我不能做不孝女,只能回骂。”
老夫人想到之前骂她不孝女,这又是在顶撞她是吧?
她指着甄青殷,刚要怒骂,甄世廉上前一步,委屈地说:“青云骂儿子,句句指向您,儿子也骂了回去,还还了手。母亲是不是也怨儿子挑事?那以后,青云再骂儿子,带上您,儿子真不知道该如何做,才是孝顺了。”
老夫人的怒骂硬生生咽了回去。
这才恍然意识到,小儿子一向偏心那两个丫头片子,看青云不顺眼,她当着他的面审甄青殷,压根讨不了好。
小儿子可是三品侍郎,什么风浪没见过,几句话就堵得她哑口无言。
心思转了一圈,她强行压下火气,暗暗琢磨以后找个小儿子不在的场合再教训死丫头。
“罢了罢了,我老了,管不了你们,都散了,让我清净清净。”
甄世俭伸脖子朝前,关切道:“母亲……”
“都走。”老夫人闭上眼,一挥手,蔫蔫的,有种无助的沧桑感。
甄世廉心疼母亲,后悔顶嘴,跟在甄世俭身后,轻手轻脚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