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辛睡了一路,上车睡,上了飞机继续睡,直到飞机将要降落时才被两个儿子叫醒。
不是特意叫她的,而是叽叽喳喳的声音实在太吵了。
唐辛闭着眼睛缓神,听着两个小孩子聊天。
石墨说:“这是太白山,你知道不?”
石砚叫:“兹道兹道。”
石墨又说:“就是太白金星住的地方,修行的地方,所以才叫太白山。”
石砚还叫:“兹道兹道。”
唐辛渐渐清醒,有点想笑,听见哥哥又问起来:“西游记你看过没?孙悟空,太白金星。”
弟弟那边半天没声,突然一嗓子:“兹道!”
唐辛觉得石墨是真善良,肯定不相信弟弟看过,不止不拆穿依然高兴地继续和他说话。
眼睛眯开一条缝,看到的画面远比耳朵听到的还要和谐而温馨,石墨瘫坐在大沙发座上,石砚趴他身上,两张相似的小脸,鼻子顶着鼻子,眼对着眼。
就这么又聊了好一会,鸡同鸭讲,直到石玉把石砚提起来放到座位上面,小哥儿俩直挺挺地坐好,一人一脸的严肃,跟复制粘贴的似的。
唐辛看得直乐,小声地问:“咱们要去哪儿呀?”
两道童声几乎同时响起:
石墨:“太白山!”
石砚:“三!”
唐辛连连点头,“兹道兹道。”
两张小脸又几乎同时愣了下,咧着嘴笑起来。
细看,谁也没觉得不好意思,都有点没心没肺。
石玉忽然觉得,带了三个孩子出门。
下了飞机换车,唐辛感叹小孩子真是精力旺盛,这么无趣的对话都能说上两三个小时不停嘴。
回想,也对,当年她带着石墨的时候也是这样,石墨说不出个一二三,但是不管她说什么都会回应,永远热情又快乐,她也不会觉得累,什么都想和他说,天晴要告诉他,下雨也要告诉他,那是一片叶子要说,这是一朵花还是要说,不管沿路看到什么都想要第一时间与他分享,不知疲倦。
也许是有什么魔力吧,是小孩子与生俱来的魔力,就像石玉那句“打一落生就带在身上的”,会让和他们在一起的人不自觉地展现喜爱和表达的**,恨不能把全世界最好的一切都捧到他们面前。
可是石墨也是个小孩子呀。
石玉解释,可能因为是兄弟吧,也是天生的。
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人对于他们俩来说都是某某某,有着不同的身份和角色,唯独他们俩之于彼此是兄弟,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唐辛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又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至少听起来就特别感性,别具一番意义,也像是一种魔力。
临下车前,石玉拿出两套连体的防寒服,交给唐辛一套,两个人分别给小哥儿俩穿上,又仔细地兜上帽子,裹好围巾。
唐辛沿路已经看到了搭好的帐篷,还有走来走去的人们的穿着,即使车里仍是适宜的二十几度,也能感受到外面的寒冷。
一看显示的车外温度,不到十度,唐辛顿了下往石砚脚上套鞋的动作,问:“这么冷么?”
明明山脚处还是二十度,是夏天呀。
石玉捏了捏石墨的小圆腿,一边拿出防风镜给他戴上一边说:“冷,咱们今晚住在这儿,一会儿天就黑了,等明天天亮了再去山顶。”
唐辛又问:“山顶几度?”
“零度。”
唐辛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在春夏过久了对零度已然没有什么特别具体的概念,“哦”了一声把自已裹得像只熊跟着下了车,被风一吹差点抱着石砚回车上,真冷。
不到十度和冬天没什么区别,要是零度,得冷成什么样。
石玉一手抱着石墨一手推着她往前走,在她耳边说道:“零度,是白天的气温,夜里更冷。”
唐辛难以置信,自言自语般说:“太白金星可真会选呀,在这么冷的地方修行。”
话音未落便听到低沉笑声:“所以才叫修行,像你那样好吃好喝又好睡的,神仙都想回凡尘了。”
“石玉……”唐辛冷得厉害,没心思和他斗嘴,试着商量,“要不然咱们回去吧,这——”
石玉还没开口,石墨来了一句:“妈妈,来都来了。”
还有个捧哏的,短小的胳膊搭在她肩上,摇头晃脑地大声叫:“对!”
……
第二日中午抵达峰顶,唐辛庆幸石玉带了一队专业人士,要不然就凭他们俩想要带着两个孩子上来是完全不可能的。
站在山顶彻底明白了什么叫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之前那些山,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千峰竞秀,万壑藏云,所见到的云海是平生所见最为壮观的。
云层如海涛,变幻莫测,时而涌涛掀浪,时而浪静风平,时而浓云密雾,转瞬间雾散云匿。
据说日出和日落时,金光一披,如入仙境。
唐辛觉得用不着金光,现在就是人间仙境,如果能够耐得住严寒,她也可以在这里修行一段时间。
石玉忍笑,问她:“准备做个小道姑了?”
她也不恼,把他看了又看,摇头,“算了,你看起来不像道士。”
“像什么?”
她在他头上摸了摸,抿着嘴乐,“你把头发剃了,肯定是个特别好看的和尚。”
石玉哈哈大笑,搂她入怀,悄声说道:“我当不了和尚,我这人呀……贪恋凡尘。”
唐辛“嗯”了声:“还是凡尘好,好吃,好喝,好睡。”
石玉深以为然。
说是这么说,唐辛依然难掩向往,觉得为这山巅取名的人肯定是位神仙,不然怎么会有“拔仙台”这么出世的奇思妙想。石玉揽着她只是笑,看她惊讶艳羡神色变幻,跟那两个还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家伙没什么分别,这一趟真是来对了。
入夜,山峰含黛,群星灿灿,月朗晴空,万籁俱寂。
时而,可闻风声,自耳边沙沙拂过。
唐辛揪着领口呵着气往石玉怀里缩,冷,特别冷,可是真的太美了,和之前所见的每一处山水都不同,就像这里的寒冷,具有一种瞬间就把你所有的想象力和语言能力全部冻结的能力,唯感震撼。
也不需要再去表达什么,没有一句话语能够形容她的所见所感,非要挑一句,也许李白于此留下的那一句最贴切——举手可近月。
最简单直白不过,却是最真实的感受。
忽然风起,石玉兜起帽子戴在她头上,更加搂紧了些,问她冷不冷,要不要回去。
唐辛冷,仍是舍不得,把脸埋在他肩膀只露一对眼睛,看着渐渐隐去的星月,悄声地问:“石玉,是不是阴天了?”
“是。”
他拍拍她的背,用手压着帽子捂住她的耳朵,仍有声音传入耳中。
“据说,今夜有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