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辛张着嘴半天没出声。
良久,喃喃:“真的么?”
不等他回,急急又道:“现在可是六月啊,是夏天呢……怎么,怎么会下雪呢?”
耳边悠悠一句:“太白积雪六月天,关中八景之一,就是不知道这一回准不准。”
声音低沉好听,也如眼前景色,荡人心弦。
唐辛听得晕晕乎乎,仿如被云雾缠绕其间,忽地从山顶往下抛出去,急坠了一瞬又被什么东西软软地托起来,浮荡在半空。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她的心砰砰乱跳,声音轻得连她自已都听不清:“石玉,你见过么?”
他推着她转过身去,让她背靠在自已身前,下巴搭在她肩上,也把声音放得轻柔,“十几年前了,那时候年轻,在这儿守了快一个月,才算是见着了一场雪。”
她侧脸朝他看去,暗夜中如同虚幻的轮廓,近在眼前,呼吸可闻,却像看见他一个人坐在遥远的山顶,等雪。
一个人等雪,等了一个月,唐辛想象不出来,可就是相信石玉会,他真的做得出来。
尤其是他那句“那时候年轻”……轻轻地落在了她心上,就像天空中飘落的雪花片,安静无声,不容忽视。
“石玉,下雪了,真的下雪了。”
没有那些如雨似雪的前奏,直接就是大片的雪花徐徐飞舞。
开始时只眼前可见的三两片,不多时便纷纷扬扬,夜空都似亮起来了。
石玉说看见了,脸颊贴着她的,一同看向前方。
看了不知道多久,唐辛觉得彼此的脸都变得冰凉,耳边仿佛有声在响。
细听,又没了。
她小声试探,问他:“石玉,刚才是你和我说话么?”
“是。”
“你说什么?”
“我说,”他望着她,隔着厚实的帽檐抵住她额头,“茸茸,生日快乐。”
一时间唐辛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隔了层雾似的。
好一会,确认般问:“我生日?”
这段日子对她来说过得飞快,从平城到泉都,到泰山,再到上京,她没有刻意去看过是几月几日星期几,甚至是有意忽略,原来已经到她生日了。
他不语,她便再问:“是今天么?现在?”
他这才说话:“对,就现在,今天,刚刚进入,六月六日,你生日。”
她突然明白呼之欲出的那些是什么,当年,她和他说过,希望能在她生日时下一场雪,他笑话她那是夏天,不现实。
那是哪一年?几年前?她已经分不清了,也不重要。
现在,今天,刚刚进入的全新的一天是她的生日,而他,带她来看雪了,是真的在下雪,在夏天。
她想叫,大声叫,却一声都发不出,只想用力抱紧他,也真的这样做了。
当时只是随口一说,她知道不现实,却好像也不是完全不期待。
越清醒越理智,对于超乎自然的现象便用科学的方式对自已进行劝导,谁成想,他用最自然的方式满足了她的随口一说。
“石玉——”终于能叫出来了,却也只是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突然之间,什么也不想说了。
唐辛拨开自已脸上的围巾,猛地朝他撞过去。
冰凉的两张脸,撞得生疼。
眼泪直往下涌。
她却捂着他的脸不停地笑,不管不顾的一下又一下地在他的脸上到处乱亲。
石玉扶着她,任由她乱撞一气,反正冷得没什么知觉,疼也疼不到哪儿去,最后忍无可忍,提醒着说:“唐辛,你要是想亲我,你就好好亲,认真点儿。”
她一下子定住,像是玩疯了突然被大人叫住的石砚,小心翼翼地觑了他一眼,然后小声地笑,轻悄悄地凑过去,轻悄悄地把嘴碰在他唇上。
好像两个人这样拥抱着亲吻着,也就没有那么冷了。
她不知道他从哪儿变出来一块小蛋糕,可能是从山下带上来的吧,竟然还有一根细细长长的金色蜡烛,点燃了让她许愿。
两个人用手合拢着火苗,唐辛竟然一时不知道要许什么愿望,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他。
一小圈火光的映照下,眼睛亮闪闪的,能看见彼此眼中的自已。
忽然间,蜡烛灭了。
唐辛“呀”了一声又笑起来,石玉说再点上,她把蜡烛揪下来丢到一边。
这一刻的仪式感已经有了,许什么愿根本就不重要,她想要的总能得到,不需要依靠许愿来实现。
就是蛋糕不能吃,已经冻磁实了,唐辛用牙勉强硌下来一小口,抿在舌尖冰凉凉的就像巧克力冰激凌,冻得她直哆嗦。
石玉问她好吃么,她把冰凉的嘴唇贴上去,让他感受一下好不好吃。
融化在彼此唇舌间的巧克力味道很浓郁,带着一点点苦,回味是一丝丝甜。
唐辛品出滋味便捧着它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石玉让她拿到屋里去,过一会再吃,她扬着头不理,只是笑。
屋子是临时搭起来的,虽然暖和,却不只是他们两个人。
她要和他一起,在这里,在山巅,看雪。
蛋糕快吃完了,唐辛说话都不利落了,忽然问他:“石玉,我多大了?”
石玉看着她满是算计的笑模样,沉吟道:“我一直,记得你十九岁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