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半天，严老太从屋子里走出来，手上拿着一块老布打的包。

    李玉慧连忙上前，双手去接严老太手上的老布包。

    严老太眼珠子一瞪道：

    “干什么干什么？明抢啊！！！”

    “不是，妈，我帮你拿我帮你拿。”

    “谁让你帮我拿，我连这点东西都拿不动吗？走远一点。”

    “噢噢，好，好的好的，妈。”

    李玉慧现在对严老太言听计从，严老太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万里长城就差这一哆嗦了，绝对不能前功尽弃。

    李玉慧恭恭敬敬垂着两手，站在林才根旁边。

    严老太坐回自己的太师椅，这太师椅也是林向前给她买的。

    严老太：“去，把胡根宝给我叫来。”

    李玉慧：“啊？妈，去叫他干嘛呀？”

    严老太：“我借给你钱，你不得给我立一个字据啊，立字据不得有中间人啊，没有中间人的字据，那能叫字据吗？”

    李玉慧心里一惊，没想到严老太这么谨慎。

    刚才自己说写借条，那不过是一种让人放心的手段，其实压根就没想过要写借条。

    不写借条方便赖账，人嘴两张皮，咋说咋有理。

    你说我借了你钱，我说我没有借，又没证据证人的，就算你去打官司，你也打不赢。

    可要是有了借条就不一样了，毕竟上面有自己的签名，比较难赖账。

    要是借条上还有中间人，这个中间人还是个村干部，那这笔债可就赖都赖不掉了。

    1800呢，拿什么去还，真是要了命的。

    李玉慧规规矩矩站在严老太面前，真诚说道：

    “妈，咱们都是一家人，互相是信任的，你还真要我写借条啊？这这多见外呀，才根是您亲儿子，你难道还不相信自己的儿子？”

    严老太板着脸道：“什么一家人？早就不是了，分家的时候咱就已经是两家人了，你家是你家，我家是我家，什么叫互相信任？互相信任能当饭吃吗？亲儿子？有这样的亲儿子的吗？自从分家之后，他来看过我一回吗？叫过我一声妈吗？我哪是生了个亲儿子啊，我这就是生了个白眼狼。”

    林才根连忙说到：“妈，瞧你这话说的，我怎么会不叫你妈呢？上回，在路上我见到您，我不也恭恭敬敬的叫了你一声妈吗？你还不理我，搞得我怪尴尬的。”

    严老太没好气的挥手：“行了行了，我也不稀罕你这一声妈，你叫我一声妈，我也不长块肉，学学你大哥，你大哥隔三差五来看我，买东西给我吃，有时还来给我做饭，你要有你大哥十分之一，我做梦都能笑醒，你们两个去不去叫胡根宝？你要不去，这钱我也不借了，我本来就不想借，你们家的事关我屁事。”

    李玉慧急了：”去去去去去，妈，这就去，这就去，一切都听妈的，才根，你赶紧去，把胡根宝请过来。”

    “唉呀，算了，就你这嘴笨的跟棉裤裆似的，还是我去吧，妈，你等我一会儿，我快去快回，才根，你陪妈聊聊天。

    说完朝林才根挤了个眼色，让林才根把她妈的情绪给稳住，可千万别一会儿一个主意。”

    李玉慧速度飞快。

    才一会会的功夫就拉着胡根宝来了。

    胡根宝是一万个不情愿：“唉呀玉慧，你就不要为难我了，这事我干不了，我真干不了啊，我不喜欢给人做保，你们两家的事儿，你们自己商量着干，别把我拖进去了。”

    “不瞒你说，我这个代理村长马上就要不干了，我很快就不是代理村长了，你要不去找欧阳小丹吧，他现在在村子里威望越来越高了，很快她就是村长了，我我我，我马上就要卸任了。”

    李玉慧：“根宝叔，这不还没确认吗？欧阳小丹那三八哪有你根宝叔威望高，要是投票的话，我到时候投你做村长，这事也不是我要为难你，是我婆婆，她非要你做这个中间人，根宝叔你是村干部，这是你不可推卸的责任。”

    胡根宝：“哎呦喂，玉慧，算我求你了一会，你行行好，你做回好事，你可千万别投我，我年纪大了，这个村长，谁爱做谁做，我是打死都不想做，我性格不适合做村长，这一天天的事情太多了，我受不了，受不了，记住啊，千万别投我，你投你自己，你也别投我。”

    李玉慧：“好好好，知道了根宝叔，不投你不投你，快快快快快，别让我婆婆久等，我们家狗顺还在医院等着用钱呢，十万火急啊。”

    正说着，两个人已经进了严老太家的院子。

    严老太还像慈禧老佛爷一样坐在摇椅上，吃着裱花小饼干。

    林才根像个太监一样，站在一旁，两个眼睛更加红了。

    见到李玉慧来了，终于松了口气。

    胡根宝一进院子，就愁眉苦脸对着严老太说道：

    “嫂子啊，你看这事儿整的，我说我不愿意，玉慧非要拉我过来，这不是为难人吗？”

    严老太：“根宝啊，也没什么为难的，你是村干部吗？村干部就要为人民服务，以前村民互相借钱，不都是找村里做中间人吗？那会儿白福堂一天到晚给人家做中间人，现在你是村里的老大，这事儿就只能找你了，就辛苦你跑这一回。”

    不说白福堂还好，一说到白福堂，胡根宝心里更加不乐意：

    “唉呦喂，嫂子啊，那情况能一样吗？那会儿村民们互相借钱，就借个3块5块，最多也就10块8块的，可刚才玉慧说要跟你借一千多块，好家伙，这数儿我也太大了。”

    “而且白福堂那会儿给人家做中间人，有好几回，借钱的人赖账，不还钱了，人家就找白福堂，白福堂都是自己掏腰包，把钱给人家还了，说是说帮人家垫上，可是赖钱的人从来也没还过他钱，这个中间人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

    “嫂子啊，要不你找别人吧，你找会计金三江，或者找谢炎武也行，总之就别找我，我这性子啊，我真干不了这个事，我现在年纪大了，心里没事儿，我晚上都睡不着，这要是让我担着1000多块钱的债，我还不得每晚都失眠啊，嫂子，就当你心疼我一会行不行？找别人找别人。”

    严老太打心眼里看不起吴根宝这窝囊样：

    “根宝，你把心放在肚子里，我是让你做中间人，不是让你做担保人，退一万步说，这钱就算他们将来不还我，我也只会找他们，绝对不会来找你，让你还我这个钱的，你只是做个见证，见证我借给我小儿子家钱了，将来他们要是敢赖我，我也好有你这个证人，你最多就是个证人，不会让你掏一个大子儿的，放心吧，找别人我不放心，就你了。”

    李玉慧急道：“是呀是呀，根宝叔，就是让你当个见证而已，不会让你掏钱的，我李玉慧也不是赖账的人，我只要一有钱，我就立刻还给我妈了。”

    转头又对严老太说道：

    “妈，现在中间人也到位了，那个，你，你就把钱借给我们吧。”

    李玉慧说这话时，直勾勾的盯着严老太手上捧着的那个老布包。

    严老太轻轻叹了一口气，心不甘情不愿的把老布包放在桌上。

    不过扔然拿一只手压着老面包，说道：

    “我再把话说一遍，如果生病的是你们俩，我打死也不会借钱给你们，就你们俩这德性，我是真看不上眼，特别是李玉慧，才根小时候也是个老实孩子，就是自从娶了你之后，才变得心术不正，一天天的偷奸耍滑，好吃懒做，地也不好好种，在村子里名声都败光了，早知这样就不该让你进门。”

    叹了一口气，又说道：

    “不过说到底，狗顺是无辜的，小孩子不能见死不救，这钱，我借了，期限是一年，一年之后必须还给我，你们全家哪怕卖血，也要还我这个钱，能不能答应？这条要写在借条上，我都一把年纪了，借出去的钱，必须写个归还日期，要不然你十年八年不还，我都死了，我这钱等于打水漂了。”

    李玉慧又抹了两把眼泪，说道：”妈，一年，一年实在太紧了点，谁家一年能挣1800块钱出来，再说，一家五口，还要吃喝呢，小孩子的开销又特别大，小莲没奶水，吃的都是奶粉，那一罐奶粉开了，吃不了几天就没了，而且小莲的工厂也倒闭了，她一直没工作，您看五年，五年成吗？”

    严老太：“五年？？？五年我还在不在这个世界上喘气我都不知道，行了，我也听出来了，你是打算要赖我钱，这钱，我不借了，赶紧滚吧，根宝你也回去吧。”

    “好的好的。”

    胡根宝一听这话如蒙大赦，赶紧转身就走。

    李玉慧连忙一把把胡根宝拉住。

    “哎呀呀，根宝叔，你别走哇，我们这不在商量事了吗？”

    李玉慧又轻声的说道：”妈，那......那三年，三年成吗？”

    严老太厉声道：“就一年，多一天都不成，你爱借不借？到底是我借给你钱，还是你借给我钱？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李玉慧没辙了，再搞下去这事儿又要黄了：”行行行，听妈的，当然是听妈的，就一年，一年之内我们保证还钱。”

    李玉会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严老太手下压着的老布包。

    严老太把手一移：“拿去，点点。”

    李玉慧连忙上前，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把老布包一下捧在自己怀里：

    “妈，不用点，不用点，都是自家人，难道还信不过妈吗？谢谢吗，我替狗顺谢谢太奶奶，有了这些钱，狗顺就有救了，妈，您可真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我们全家都感谢你，以后我们一定会好好孝敬你的。”

    林才根也乐道：“对对对，妈，我一定会好好孝敬你的，是你帮着我们家一个大忙，我会跟狗顺说的，让狗顺以后长大挣钱了，第一个孝敬太奶奶，他这条命是他奶奶给的。”

    严老太：“行了行了，等他长大，我骨灰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也不指望他孝敬我，我只是不想看到我林家的人受苦造孽，李玉慧，你还是把轻点点吧，点完了钱，再写借条。”

    李玉慧：“啊这......妈，瞧您这话说的，我们说不点就不点，我们完全相信妈，我们直接写借条。”

    林才根：“对对对，我们相信妈，不用点，我来写借条。”

    严老太：“废他妈什么话！！！！让你点你就点！！！！”

    李玉慧：“啊这......那那那......那行吧，才根，妈让我们点，我们就点一点，妈说的对，是应该要点一点，借钱嘛，就要符合借钱的手续，来来来，我们两个一起点一点。”

    林才根：“好好好，点一点点一点，听妈的。”

    两个人打开老布包。

    里面有十元的，有五元的，还有一元的，厚厚一沓。

    两个人各拿起一沓。

    往右手食指拇指上吐了一口唾沫。

    忒~~~10块~~~20块~~~30块~~~

    忒~~~1块~~~2块~~~3块~~~

    数着半支烟的功夫，两个人互相一对帐，感觉不对。

    又重新吐了一口唾沫。

    又数了一遍，又过了半支烟的功夫。

    钱数还是不对。

    少了600块。

    李玉慧弱弱的问道：

    “妈，这怎么只有1200啊？我不是借1800吗？还少600，妈，你是不是给少拿了？真的只有1200，不信你数数。”

    严老太手上拿着苹果片，边吃边说道：

    “没少，就是1200，所以我才让你点清楚，我就借你1200，多了没有。”

    李玉慧：“啊这......妈，1200不成啊，我们已经欠医院1800了，少一分都不成，妈，你一样都借了，也不差600，你还是借我们1800吧，要不然，咱也办不成这个事儿啊。”

    林才根：“是啊，妈，还差600的，你去屋里再拿600给我们，要不然医院那边我们不够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