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德彪说这些话时，眉头紧皱，一副实在无可奈何的模样。

    边说边拿手背拍着手心，说话的口气极其的诚恳。

    听着孟远川和韦双双也跟着皱紧眉头，不住的点头。

    范德彪接着又说道：

    “上面的命令下来之后，我就着急忙慌去找领导，问领导出了什么事儿，这批货我都已经打包好了，物流公司那边都已经安排好了，就等着时间一到发货发出去，领导跟我说，他也是接到上面的命令，这批设备另有他用，至于是怎么个他用法，他也并不知情，只是按照命令形式，让我也不用问那么多，什么阶层就知道什么阶层的事，不该知道的就别瞎打听，他给我举了个例子，说一个排长用的着知道军长脑子里是怎么想的吗？”

    “唉呀，林老板，你听听看，我的顶头上司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哪里还敢再多问半句，我就是那个小小排长，需要我冲锋陷阵的时候，我就得冲在第一个，至于上面是如何运筹帷幄的，确实没有必要跟我这个小排长讲，我就没办法了，只好按照上面说的做，把这批设备，先暂时放在仓库。”

    说到这里，范德彪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不住的摇头。

    韦双双小声说道：

    “唉呀，没想到国营大厂的厂长，这么大的官也有这么难的事儿，这领导也真是的，有什么话就不能直说嘛，连问都不让人问，还有没有人权了，又不是打仗，什么排长军长的，大家都是一样的人，问一下又怎么了？让人蒙在鼓里，怪难受的。”

    孟远川拿胳膊肘戳了一下韦双双。

    韦双双立刻闭上嘴巴。

    林向前转头和池小云对视了一眼，二人心知肚明，这个范德彪不老实，把所有的责任都往上推，动不动就是上面的领导。

    一个人要推脱责任，不是往上推就是往下推。

    范德彪很清楚这事儿只有往上推，才能把自己摘的一干二净。

    你林向前本事再大，难道还能去找上面的领导问事儿？

    再说了，他范德彪也确实没说谎。

    这个事情确确实实是上面领导让他这么办的，就算追究下来，他也没什么责任。

    池小云开口道：“范厂长，或许上面的领导确实有其他更利于国家发展的大动作，可是，我们和红星机械厂之间是签订了正规合同的，按照合同规定，如果不按时发货，我们是可以起诉，要求赔偿，正所谓和气生财，我们也不想第一次合作就把事情做得这么难看，所以能否请你和上面的领导把情况说明一下，还是按照合同规定，把设备发给我们。”

    范德彪重重叹了一口气，连拍几下，桌子说道：

    “是啊是啊，这个合同一式两份，我手上也有一份，我当时去找领导说事的时候，我还把合同拿出来给领导看过，我也跟领导特别指出了，如果不按时发货，那就等于我们违约，违约是要有赔偿的。”

    “而且对于我们这样一家老牌国营企业的信誉不利，我再三恳请领导能够按时的将这些设备发到林老板那边，可是上面的领导跟我说，这批设备的其他用场特别重要，哪怕我们要支付违约金，那也只好支付了。”

    “领导还说了，有些时候，个人的利益和国家的利益之间，要以国家的利益为先，毕竟只有国家繁荣富强了，个人才能有所发展，所以也希望购买这批设备的人能够认清形势。”

    “噢，对了对了，领导还说了, 为表歉意，我们红星可以给林老板打一个九五折，当然了，那就让林老板再多等半年时间，毕竟林老板订购的设备量比较大，全部完成至少需要半年时间，这个是我们红星机械厂能能够给到林老板最大的补偿。”

    “上面的领导也不希望林老板和红星机械厂有什么诉讼纠纷，毕竟打官司这个事情，自古以来都是劳民伤财的，大家都是做生意的，为的是赚钱，而不是弄个两败俱伤，你死我活的，林老板，您看呢？”

    林向前想都没想，直接了当说道：

    “范厂长，这个方案我无法接受，我既然愿意花38万5000元订购这批设备，也不在乎什么九五折不九五折的，你说的没错，谁都不想打官司，所以我还是希望贵厂能够有其他解决方案，让我可以按时拿到我的设备。”

    范德彪一听这话，立刻脸上露出十分为难的表情：

    “唉呀，林老板，你这个可真真是太为难我了，但凡这个事情我能当家做主，拍板决定，我都不会拖欠您林老板一分一秒，可是这个事情的拍板权确实不在我身上，我也实在是无可奈何。”

    “这个合同当初签字的人是我，我就更加难辞其咎，我范某人一生行得正坐得端，宁可让别人负我，我绝对不负别人，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我真的，只能对林老板说声抱歉了，也希望林老板能够给予谅解，我们心平气和的解决事情，不要牵扯到官司不官司的，那样只会两败俱伤。”

    林向前看出来了，范德彪就是一只老狐狸，一只说话很好听的老狐狸，一只把责任撇的干干净净的老狐狸。

    林向前开口道：“范厂长，我知道你在体制内工作，有很多事情身不由己，这个我能理解，但是也请你体谅我们私人企业，虽然现在国家大力号召全民下海经商，可是这个事情的难度是不小的。”

    “每个人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拿着前面几年打工的钱，做点小买卖，做成了还好，要是没做成，一招不慎，满盘皆输，不仅把前面几年赚的血汗钱亏的血本无归，还要欠一屁股债。”

    “像我开办这个自行车厂也是欠了不少债，而且是问政府借的创业扶持基金，所以这个自行车厂要是失败了，可能我这辈子就很难翻身了，我希望贵厂能理解我的难处，更加希望上面的领导能够支持我们平头老百姓创业，现在我卡在设备这个关卡，让我动弹不得。”

    孟远川：“是啊，范厂长，别的事情都好说，我们都能克服，可是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手上没有干活的工具，启动都没办法启动，我们林老板真的是借了很多钱，孤注一掷搞得这个工厂，这个设备无论如何也要卖给我们，范厂长，是不是有其他的厂家也想开自行车厂，他们出了更高的价格，如果是这样的话，价格方面是可以是我们也可以商量，毕竟是我们先定的设备。”

    韦双双也连忙说道：“对的对的，如果是价格的问题，大家就摆在明面上说，哪怕是竞拍呢，做事情总得有个公平的解决法子吧，怎么可以搞一言堂？说不给就不给了，那不成小孩子过家家了嘛？说的难听点，这不是赖账吗？都是大人，而且都是大领导，怎么能这么办事呢？”

    范德彪面色稍稍有些不悦，一旁的助理小常连忙说道：

    “四位，你们说的确实有道理，但是，这个事情确实不在我们范厂长的权力范围之内，就好比你让一个学校的门卫，非要给你发一张毕业文凭一样，他没有这个权利，怎么能办这个事呢？”

    “当然了我这个例子可能举得不恰当，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我是打工的，我只能做一些我权力范围以内的事，范厂长虽然身居厂长之位，但是我说的难听点，他也是打工的，给国家打工，国家点头允许的事他才能做，国家说不行的，那他要是做了，这不就等于违反纪律了吗？四位也请宽容一些，体谅一下我们范厂长的难处。”

    范德彪手一拦，诚恳的说道：

    “小常，你不要这么说，林老板他们投资了这么多钱，办这么大的工厂，实属不易，现在出了这么大的意外，他们心里有些怨气是可以理解的，原本就是我们红星机械厂有错在先，不可推脱责任，林老板千里迢迢到我们工厂来，更加十分不易，让林老板他们把心里想说的话都说出来，我也在拼命的想解决的办法，希望能够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林向前：“范厂长，既然这个事情是上面领导的意思，可否让我见一下上面的领导，我想和领导面对面的沟通一下，看看能不能有个转圜的余地。”

    范德彪连忙点头答应：

    “好好好，这个主意好，毕竟这个事情我没办法拍板，林老板您在这里和我说上半天，咱们也无法改变，索性您和我的领导直接沟通，要是我领导能够被您说动，一声令下让我发货，林老板，我保证二话不说，一秒钟都不耽搁，立刻让物流公司把所有的机器设备全部装车送到黄原县。”

    林向前：“好，那真是太感谢范厂长了。”

    范德彪：“不过我先要给领导打个电话，毕竟领导每天日理万机，行程都是一个月前敲定的，我要是直接带你到领导那边，我怕领导会不高兴，说我不会办事，误了领导的大事儿，我更加担待不起，林老板，三位，请稍等片刻，我去办公室给领导打个电话。”

    林向前：“好的，有劳范厂长了。”

    范德彪：“客气客气，四位品茶，我去去就来，小常，给林老板续水。”

    小常：“好的，范厂长。”

    范德彪站起身，快步走出会议室。

    上到五楼，先去卫生间，慢慢悠悠上了个厕所。

    又回到，自己办公室，拿起桌上的剪刀，将窗台上几盆绿萝修剪了一番。

    又从抽屉里拿了一张名片。

    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差不多过去六七分钟了。

    又慢慢悠悠的下楼，走向小会议室。

    快到小会议时突然加快加重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