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烬迎上她的目光,没有丝毫被抓包的异样,无声开口道:“我有事同你说,兰檀在不方便。”
崇萤扬了扬下巴:“什么事?”
大有不是严重的事,就将他也撵出去的模样。
萧烬右手指了指自己瘫痪的左臂:“麻。”
“你能感觉到麻?”崇萤一喜。
自从在客栈帮他泡过药浴施过针后,这段时间她给萧烬用的药本就都在激发他的神经节点,原以为还需要一段时间他才会恢复知觉,没想到这么快就感觉到了麻意。
萧烬点点头。
崇萤又问:“什么时候的事?”
“今早。”萧烬回道。
崇萤抬起他的左臂,仔细检查了一番,握着他的手腕和手肘上下左右活动了一下。
“看起来恢复得不错,你试着自己动一动。”
萧烬一愣,眸底闪过一抹暗光,摇了摇头。
早上有感觉的时候他就试过了,只是能感觉到一点点麻意,但依然动不了。
崇萤眉尾一挑,眼珠转了转,也不强求:“行吧,那我再给你配点药。”
说着,她转身往桌边走,不料脚下一滑,整个人都往地面栽去。
说时迟那时快,萧烬面色骤然一变,想也不想地伸出双臂——
崇萤倒在萧烬怀里,仰头看着他,唇角带着灿烂狡猾的笑。
“这不是能动了?”
萧烬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左臂。
七年!
残废了七年的胳膊,他曾以为此生都再也动不了的手臂,真的能动了!
怔怔看着自己的左臂,萧烬下意识张了张口,却忽然想起,他还是个哑巴。
蓦地,心头浮现出的所有的仇恨、激动、怅然……
最终全都化为了一抹自嘲的笑。
“怎么样,我这诊金没白收你的吧!”崇萤得意地扬起脑袋。
萧烬低头看着她,一向冷漠的墨眸化开了几缕柔意,双手扶她起来,无声地问:“你是为了我才故意装摔倒的?”
“当然了。”
崇萤站起身,点了点他的左臂道:“我给你用的那些药早就重新打通了你封死的经脉,如今你既然恢复了知觉,那就证明你这条胳膊已经被我救回来了。”
萧烬尝试了下活动左臂,虽然慢一些,但却真的能抬起来了。
他有些疑惑,张了张口,以唇形问:“那为何……”
“为何你早上试了没成功?”崇萤接过他的话。
萧烬点点头。
崇萤笑容微敛,看着他道:“那是因为你内心深处并不相信手臂已经好了。”
萧烬微怔,只听崇萤接着道:“你瘫痪了七年,就算再坚毅的意志力,也会下意识觉得自己此生都是废人一个了,所以当你的手臂恢复知觉时,你只敢稍作尝试,而不敢用力使用它,因为你害怕希望再一次落空,害怕面对的还是一场空欢喜。”
萧烬抿了抿唇,没有否认,只自讽地看着她,无声道:“我很丢人吧,让你失望了。”
“我是大夫,这种情况我早已司空见惯,倒是你——”
崇萤看他一眼,叹了口气道:“萧烬,在我面前,你大可不必戴着你战神的盔甲。”
萧烬骤然一僵,抬头看着她。
从他有记忆起,他就背负着无数人的希望,每个人都告诉他,他是战神,是丹国最后的防线,无数人的身家性命寄托在他的肩膀上,所以他绝不可以失败,不可以倒下。
哪怕变成了残废,也不能有丝毫软弱的时候。
多少年了。
第一次,有一个人跟他说他可以不必戴着盔甲。
崇萤……
萧烬望着眼前的人,默默呢喃着这个名字,体内的殉情蛊忽地跳动了下。
萧烬一怔,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她是他的侄媳。
他不该,也不能多想……
……
栖凤宫正殿。
棠皇后看着跪在面前的宫女:“你说凌王进了偏殿?”
“是。”
宫女低着头道:“奴婢看见百雀和凌王身边的萧甲都在外面,房门还是紧闭的……”
棠皇后抓着锦被的手微微收紧。
宫女悄悄抬头看了眼她,试探着问:“皇后娘娘,需要奴婢去传唤凌王和煜王妃吗?”
“不必。”
棠皇后望了眼窗外,脸上的微笑看起来仁慈又大度:“凌王身上的伤本就是煜王妃帮忙治的,想来他们只是在治疗而已,你稍后端一些煲好的滋补汤药送过去,就说本宫赏赐他们的。”
宫女顿了顿,立刻反应过来:“娘娘说的是,奴婢这就去。”
“等一下。”棠皇后叫住她,问道,“漪澜殿那边怎么样了?”
昨日段贵妃闹那么大的动静,今天一早宫里就传遍了。
作为皇后,棠淑意自然也派了人去漪澜殿问候,却都被段贵妃以身体不适不宜见人给拒之门外。
提及段贵妃,宫女先看了眼殿外,才谨慎地压低声音道:“听说敬妃娘娘去漪澜殿了。”
“敬妃?”棠皇后有些意外,“这个敬妃回回都避让锋芒,怎么这次竟主动去漪澜殿了?”
“禀娘娘,奴婢找了漪澜殿外院的公公打探,才知道昨儿花世子一直在太医院为段贵妃配药,直到今天清晨才又来了偏殿,在门口等到晌午,就为了见煜王妃,直到方才才走,他刚出宫,敬妃娘娘就去了漪澜殿。”
顿了顿,她接着说:“依奴婢所见,花世子不过是做做样子,敬妃娘娘定然不会让他治好段贵妃的了。”
毕竟在这座皇宫里,谁也不希望有另一个绝世佳人和自己争夺陛下的宠爱。
棠皇后沉默片刻,忽地笑了下:“随她们去,这宫里啊,许久没这么热闹了。”
——
漪澜殿中不停传出噼噼啪啪的碎瓷声。
除了佘秀,其他宫女谁都不敢进去,都小心翼翼地守在门外。
“贱人!贱人!”
尖厉刺耳的嘶吼声中,段漪澜抱起花瓶砸向镜子。
破碎的镜子里,映出她包满白色纱布的脸。
像裹着湿布的木乃伊,只露出眼睛鼻子和嘴巴,看起来怪异又搞笑。
佘秀小声劝道:“娘娘,花世子说您不能动气,否则会加重毒液溢散的。”
“滚开!”
段贵妃一巴掌打在佘秀脸上,阴狠地瞪着她:“怎么,现在连你都要来教训本宫了?”
“奴婢不敢。”
段贵妃踹开她,猛地挥掉梳妆台上的首饰,疯了一样尖喊:“滚,都给本宫滚!”
“哟~这是怎么了?”
一道清丽婉转的声音传来,敬妃缓缓走进来,脸上带着春天般的美好笑容:“是谁招惹了姐姐,竟让你生这么大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