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城内里最气派的府邸不是哪间衙门或是商会,而是江家的家宅,至于用来招待数百名江湖人士的庄园,仅仅是江家的一处庄园而已,并非是江府。
山高皇帝远,洛九城没有似京城那般严苛的礼制约束,江扬郡又是自古以来的富饶之地,江家世世代代积攒下来的财富到了如今这一地步,仅以府邸的占地面积而论,即便是镇国侯府、陈大将军府那般位极人臣者在京城中的府邸,都比不上洛九城里的江家。
不过江家今日迎来了一位稀客。
“……连掌柜竟然舍得来我江家做客,这可真是稀奇。”
出面接待稀客的是江家家主,江柏温。
死在江扬郡外,死讯尚未传回江家的江淮古,正是他的儿子。
江家老祖虽然尚在,坐镇着江家,有什么大事都得经过老祖的决断,但日常事务总不可能也拿去叨扰老祖,都是江柏温在经手处理。
坐在江家大厅里的连叶间依旧是称心客栈跑堂小二的那身衣服,只不过肩上好歹没有搭着一条抹布了,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杯中茶水沁香,水中茶叶脆嫩如玉,其实都不需要入喉,一看一闻便知道是好茶。
入喉之后,也确实是茶香四溢,回味绵长。
连叶间喝过了茶,笑着说道:“有笔合适的生意,想和江家主谈一谈。”
江柏温眯了眯眼睛:“哦?如今江扬郡的局势如同一摊浑水,朱楼本着向来中立的立场,不应当是置身事外吗?竟然在这节骨眼上,与我江家做买卖?”
朱楼不能光明正大的做生意,所以据点都是秘密据点。
但这秘密也是相对于平民百姓而言,江家理所当然知晓称心客栈的真面目,知道登门来谈生意的连叶间是何身份,不然哪可能随便来个客栈小二就能见到江家家主呢。
不说这可是在洛九城内,江家对洛九城里有什么风吹草动哪里瞒得过江家,似江家这种世家本来也是朱楼的顾客之一,哪怕江家不知道称心客栈的真面目,朱楼也会让江家有办法知道,以便在有生意需要谈的时候能够找得到朱楼。
在以前,江家也确实和朱楼做过几桩生意,虽然不算什么要紧事,但结果还算满意。
只不过……如今的江扬郡可不太平。
连叶间还敢登门来谈生意,不怕卷入其中吗?
这是他个人的算盘?
还是说……朱楼这次不再中立,也要下场?
连叶间就像是看不出江柏温视线里的审视,他依旧笑得像个在招待客人的跑堂小二:“江扬郡的局势,的确是有些乱,不过要是江家主愿开尊口为我讲解一下,那就再好不过了,想必对于这次要谈的生意也有积极作用。”
空手套白狼的算盘珠子打得真响亮,但江柏温哪可能平白无故就把江家的秘密交给朱楼。
“江扬郡最近的气氛是不太正常,山雨欲来风满楼,压抑得不像话,我还想问问朱楼知不知道江扬郡是出什么事了,却没想到连掌柜反倒要我讲解……唉,我能讲出个什么所以然呢?”
江柏温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就好像他作为江家家主却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蒙在鼓里。
睁眼说瞎话,骗鬼呢?
连叶间心中腹诽,但嘴上肯定不能这么说:“这样的话,或许江家家主就更需要和我谈谈这次的生意了。”
“哦?那我可要洗耳恭听连掌柜带来了什么样的生意了,若能助我江家理清时局,安然度过此次风雨,连掌柜可就是我江家的贵人了啊。”
江柏温说着,微微坐直了身子,就好像对此十分惊喜。
连叶间拱手回应,摇摇头惭愧当:“不敢当不敢当,我不过是区区客栈跑堂,偶尔听来些闲言碎语小道消息,哪能谈得上时局?若是能够侥幸帮到江家主一丝一毫,这便是我的福分了。”
花花轿子人抬人,江柏温和连叶间你一句我一句,都是连踩带抬,只不过都踩的自己,抬的别人。
不过客套也不能一直客套下去,你来我往各一个回合,也差不多了。
“……还请连掌柜说说生意吧。”
江柏温伸出手,做了个请。
连叶间喝了一口茶,连着茶叶一同嚼碎吞下,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听闻噩耗,说是……江淮德江少爷出了意外?”
江柏温又叹了口气,一脸沉痛的点了点头。
这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元山县里的噩耗或早或晚都会传开,毕竟死的人又不是一个两个,瞒不住的,消息灵通的朱楼要是连这都不知道才是怪事了。
不过虽然江淮德不是江柏温的儿子,但他此刻脸上的沉痛也不全是逢场作戏,毕竟与江淮德一同死在元山县的还有宋时郁。
一位六品境供奉的死,这可不是轻易能够忽视的损失,甚至会影响到江家后续的安排。
如何不让他这位江家家主感到痛心疾首呢。
连叶间也是一脸沉痛,还有些许不敢置信:“竟然是真的吗?我还期待着兴许是谣传,是我探来的消息有误,江淮德少爷年少有为却不想……唉,当真是天妒英才啊,敢问江家主,凶手抓到了吗?”
谈到这里,江柏温也听出了连叶间的来意了,语气沉痛地说道:“尚无什么眉目,可怜家弟柏良惊闻丧子噩耗彻夜未眠痛哭流涕,发誓要手刃凶手为我那英年早逝的淮德侄子报仇,但我这个为兄长为伯父的家主却无能,竟是没法找出真凶……唉,不知连掌柜可是愿来帮我?”
连叶间眼眶红红的,他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泪水,同样沉痛地说道:“我正是为此而来!一千两黄金,只要一千两黄金,我就能把真凶下落告诉江家主,江家主就能尽到为兄为伯当家做主的责任,这笔买卖……应当很实惠吧?”
一千两黄金?
实惠?
江柏温脸上的悲痛欲绝都凝固了一瞬间,很难想象一千两黄金和实惠是怎么凑到一块儿的。
你当是一千文钱呢?
朱楼的人还真是胆大包天,贪婪到了极点,这个节骨眼上都敢登门谈生意,趁火打劫狮子大开口,真当江家不会杀人吗?
江柏温衡量利弊,这人还真不好杀,于是再度叹了口气,有些为难道:“这……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如果能为淮德侄子报仇雪恨,甭说是千两黄金,就算万两黄金又有何妨?只是眼下实在有些度日维艰,江家也没有余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