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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五章 排除嫌疑
    第四百三十五章

    这钱老爷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说完这话,好整以暇的理了理衣襟,同时招手示意府内差役给他倒杯热茶来,摆出了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钱老爷参与了这一场官司,对常家的情况也很清楚,以他的精明,常家人不惜卖田卖地、卖女儿打这场官司,无非为的就是常二的遗产。

    而常金水虽说与周铁树勾结,私下也攒了不少银子,但据他调查,这些钱几乎填进了他的外室中,他一死后,明面上是没有钱的。

    常家人盯住的是杨开泰的财产。

    杨开泰身家颇丰。

    杏林苑是上阳郡知名的大户,其东家的生意涉及了药材、医疗,几乎垄断了上阳郡的药材进出口生意。

    这位大东家背靠上阳郡镇魔司,每年为镇魔司捐大笔银子,其生意遍布了上阳郡每一处县镇。

    杨开泰是这位东家的大掌柜。

    他精通医术,有妙手回春的美称,在东家面前很是被看重,独自掌管上阳郡杏林苑的生意。

    说起这位杏林苑出了名的大掌柜,许多人提起时不得不赞他一声。

    他出身穷苦,为人却很是奋进,早年也与常金水一样,有幸拜在当初杏林苑另一个老掌柜手中为徒。

    因秉性纯良,老掌柜将其视如己如,悉心教养他,将他当成自己的儿子。

    待他成年后,作主将自己的女儿嫁他为妻。

    杨开泰也不负师父所托,他后来接替师父的衣钵,为他养老送终,为人也很正直,纵使妻子没有生下儿子,只为他留了三个女儿便撒手人寰,但在妻子去世后,他并没有再娶、纳妾,只独自抚养大了三个女儿。

    兴许是他一生太过顺遂,遇上的人都不错,这使得杨开泰很是照顾徒弟。

    在教导之余从不留私心,待常金水成年后,问过其意愿,也将自己的长女嫁他为妻。

    双方约定好,若杨女将来生两子,便留一子继承杨家衣钵便行。

    哪知事与愿违,杨妻并没有生育儿子,同样也与其母一样只生了女儿。

    可当年杨开泰能知恩图报,侍奉师父,他选的徒弟却未必能与他一样秉性。

    常金水为人重义气,好交朋友,对家人极尽照顾、孝顺,这些都是杨开泰看重的脾气性格,但偏偏他对于传宗接代的执念是超过了杨开泰的。

    师徒在此时有了分歧。

    杨开泰在杏林苑做了一辈子大掌柜,手里也有一些银钱、土地及房产,他对常金水格外爱护,曾经明言说过自己将来要靠这个大女婿养老送终,而他名下所有的财产也会由常金水继承。

    常金水在世时,其他人不敢有二心。

    可偏偏常金水想要儿子,背着师父在外置了外室,哪知这一天与周铁树去外室家归来的途中,摔进了水里淹死。

    ……

    事情到了这里,就很有意思了。

    常家人之所以哭天抢地要与杨开泰打官司,除了伤心常二之死外,再往深了想,人性贪婪、幽深,未必不是害怕杨开泰的身家落入了其他人手里。

    常家如今为了这一场官司卖田卖地卖女儿,艰难凑钱,可这些举常家全家之力才凑上的钱也不及杨开泰身家的百分之一。

    常二死后,常母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婆,她自己又能花费几许?

    她之所以这样争,不过是为了后头的几个儿子。

    可这场官司之后,常二却偏偏留了个外室的私养子。

    有这样一个儿子在,常家的如意算盘未必能打响呢。

    常家人当初稀里糊涂,只知道要打官司,却没将这些前因后果问清楚,如今知道了这个事,不知会作何感想呢。

    不止是钱老爷想到了这一点,赵福生等人也意识到了。

    她转头看向了常三、常四。

    常三脸上还陪着讨好的笑意,眼神却有些茫然,看向常四。

    钱老爷不怀好意的笑,常四也跟着「嘿嘿」陪笑,但笑了一阵,莫名有些不安,又看向刘三爷,接着小心翼翼的问:

    “三爷,钱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三爷怔怔道:『钱老爷说,老二有后了——』

    他这话比钱老爷讲得粗暴直接,常三、常四一下听懂了。

    在短暂的怔忡后,两兄弟先是一喜——都在为兄弟有后而感到开心,但这嘴角刚一咧开,随即又想到了什么,立即变了脸色:『什么?有、有后了?哪来的后?』

    『六旺胡同,养的外室。』钱老爷好心提醒。

    常三的脸顿时涨得如猪肝一般。

    『这、这——』如果常二有了后代,这桩官司还有常家什么事?

    这钱老爷真的毒辣。

    他既然早知道此事,却在与常家人打交道的过程中从未提及,反倒享受着常家人的敬畏、供奉,看着常家卖田卖地卖女儿凑银子打官司。

    但凡他早早提过一嘴,情况兴许就截然不同了。

    常三两兄弟的脸色由红转青,怒火与恐慌在眼里翻涌,他们恨恨的盯着钱老爷看,此时恨不得将这奸诈狡猾的老头一顿好打。

    可钱老爷是郡中来人,身份自不一般,此地是在县中府衙内,他们可不是赵福生一行外地人,哪敢造次。

    钱老爷也不怕他们瞪,反倒冷笑着盯着他们看,摆明了要将他们吃干抹净。

    『这,这么大的事,钱老爷之前为何不提呀——』常三毕竟懦弱,在初时的怒火后,他不敢招惹郡中差役,只好弱弱的苦笑着问了一声。

    『你们又没问,我怎么提?』钱老爷满不在乎的道:『反正官司怎么打,流程就怎么走就是。』『那不一样——』常三忍气吞声:『现在这样了,那这官司还怎么打呢?』

    『那就是你们的事,与我何干呢?』钱老爷反问。

    他事不关己的态度听得常三欲哭无泪,只好看向刘三爷。

    刘三爷也感到事情棘手了。

    他比常三、常四年长,更知道其中弯道,也明白常家这一下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田地已经卖了,两个女儿也送入了吴家之中,如果常二留了有后,到时常家的亏空谁来补?

    “这个常老二啊——怎么办事这么不靠谱。”他叹了一声,心念一转,看向常三:“这个儿子——”

    刘三爷人老成精,说话的功夫间一个毒辣的想法涌上心头。

    不过这念头刚一起,又随即被他死死压制住。

    他与常五嫂虽说是同乡,可毕竟不同姓,又何必卷进这桩事里,损了阴德?

    话到即止,只盼常三能懂他话中之意。

    他这样一想,常三果然眼睛一亮:“钱老爷,这六旺胡同的外室所生之子,确定是我二哥亲生么?是不是那周铁树做局,引我二哥入钩,到时张冠李戴,岂不笑死人了?”“……”钱老爷愣了一愣,接着笑出了声音:“你这样一说也不清楚,既然提了,回头便将周铁树也一并抓拿,拷问便知了。”周铁树时常以刑讯方式摄取不正当的收入,却没料到终有一天自己也会遭受之官司、牢狱之苦。

    常三听他这话,脸上露出痛快之色:“那是自然的,周铁树真是可恨!”

    ……

    赵福生在短短一会儿功夫便看了一场好戏。

    钱老爷说完,慢条斯理的道:“既然是这样,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话没有?”他说道:“你们给的茶水费不多——”他提醒着:“要问就问,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没了、没了——”

    常三忙不迭的摆手。

    赵福生才问了两句,便捅出了这么大一个惊天秘密,常家人已经感到份外头痛了,这会儿哪里还敢继续往下问。

    钱老爷正欲说话,赵福生却道:“他没有,我有。”她说完,皱了皱眉头:“给我搬张椅子来。”

    丁大同露出懊恼之色。

    他先前见赵福生办案,有意学习,倒忘了这一茬。

    闻言,他连忙拉了一张太师椅,摆到赵福生身后。

    那椅子可是上好的木头,一张椅子份量不轻,此时被他拖在手中却轻飘飘的。

    钱老爷看到这一幕,表情微微一怔,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你还想问什么?”因有丁大同搬椅子的举动,他坐得端正了一些,皱眉问道。

    “你只说了常金水从南至西的缘由,也提到了出事的日期,却没有提到常金水去六旺胡同看望外室后,是几时返家的?”赵福生说道。

    常三脸上露出不快之色:“这怎么还问呢——”他话没说完,就接到范无救警告的眼神,当即不敢出声了。

    钱老爷沉吟了片刻:“常金水虽说时常借与周铁树外出饮酒的名义在收工后出行,但我走访过杏林苑,说他与杨开泰感情深厚。”

    常三忐忑不安,深怕他再说出惊人之语,焦躁极了。

    “此时已经入冬,杨开泰怜他心中苦闷,允他外出喝酒,但每当他一出行时,杨开泰总会让女儿备热水、小菜醒酒物,自己也时常在门口站着等。”常金水虽说置了外室,有了儿子,可舍不得师父久候,每次在外室家中呆到酉时末(约晚上七点)必会离开。

    事发当天,常金水一如往常,到了酉时末,无论外室怎么小意温柔,痴缠不舍,他一定要走。

    钱老爷当天召问过外室,外室十分肯定的道:“常二爷说师父早年站得多了,膝盖和腰不好,入冬后隐隐作痛,他一旦外出,师父每每久等,他不能久留,要回家替师父艾炙。”说完,外室还道:“常二爷还说,天气冷了,不忍老人家再等,这一段时间兴许便不来了。”

    当天外室还哭了许久。

    哪知在回去的路上便出了事,常二掉进了湖中,捞起来时人都死了。

    常三松了口气。

    这一段话里,听着不像是有对常家不利的线索。

    赵福生则面色严肃:“你的意思是说,常二事发当天是前往六旺胡同探望外室与私生子?”“……”钱老爷摸不清她这话意思,正想嘲讽,眼角余光却看到丁大同、武少春等人虎视耽耽,便强忍不耐烦,点了点头:“是。”“也就是说没喝酒了。”赵福生道。

    钱老爷这才明白她意思。

    “也不算,饮了一些。”他解释:“毕竟说了出门喝酒,身上不能没有酒气,回去不好交差。”此人奸诈狡猾,心肠也狠。

    从他对待常家人的手段便能看出此人非好人。

    不过他审官司倒也认真。

    常二这桩案子哪怕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杨开泰无辜,可这位钱老爷拿人钱财,与人办事,无论常家人目的是什么,但他对官司是真的上了心,一直在认真的查探,将这些细节也打探得很清楚。

    可惜常家人心不在此,反倒便宜了赵福生。

    “也就是说,他饮了些酒,身上有酒气,是为了交差,但实际本人并没有喝醉。”赵福生顺势补充了一句。

    钱老爷点头:“可以这么说。”“那他失足掉入湖中,便待查证。”赵福生话音一落,钱老爷沉默着喝茶,没有出声。

    常三就恨恨的道:“杨开泰杀的,他肯定是知道我二哥有子,心中怨恨,便雇佣人手害我二哥性命。”赵福生对这蠢货忍无可忍:“你不是说那外室生的儿子未必是你二哥亲生?”

    常三没想到她调转枪头对准自己,当即被问得有些发慌,急急道:“不是我二哥的。”“既然不是你二哥的儿子,杨开泰为什么要去杀你二哥?”赵福生冷声问。

    “因为、因为他疯了呗——”常三慌乱道。

    赵福生吐槽:“我看你才是疯了。”“你这人、这人怎么不识好歹,我们家可给了你饭吃的。”常三恨恨道。

    张传世怪眼一翻:“吐给你行不行?呸呸呸。”

    他一连对着空中吐了好几口,气得常氏兄弟吹胡子瞪眼睛,逗得张传世乐不可吱。

    “你二哥如今当了掌柜,也还在杨开泰手下做事。”说白了,常金水这个掌柜之名说不定也是杨开泰保举。

    常三媳妇说过,常金水干了多年,手里实际上并没有钱。

    杨开泰虽说喜欢徒弟,也愿意在百年归天之后将手里的钱留给这个不是亲生,却被他看得胜似亲生的徒弟,但这里有个前提——他死之前。

    在他没死前,钱、权还是统统掌握在杨开泰手里的。

    “大小姐从哪里看出来的?”武少春问。

    忘了定时,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