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州沦陷,辽沈总兵左贵战死,不仅让女真诸部获得了沈州城中大批物资和数十万丁口,还让大周朝完全丧失了和女真诸部作战的主动权。
此时山海关外,虽然大周朝还拥有锦州、宁远两座坚城,沿途堡垒数十座,兵丁数万人,壮丁数万人,但却都只能困守孤城,将寡兵疲,战战兢兢,没有了出城野战、和女真骑兵针锋相对的锐气。
不仅如此,女真诸部首领佟奴随后很快在沈州建立后金政权,定沈州为都城,此举招致女真诸部许多王公、贝勒的反对,担心沈州位置过于靠前,稍有不慎,便有可能损伤新生政权的元气。
但女真诸部首领佟奴回答说“不然,沈州形势之地。西征南朝,自都尔弼渡辽河,路直且近;北征蒙古草原,二三日可至;南征高丽,可由清河路以进,朕筹此熟矣。”
沈州从此一跃成为帝王之都,改名盛京,被女真诸部视为“龙兴之地”,佟奴此人,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关外不时传来后金消息,北平城中的老百姓们尚还浑然不觉,以为丢了一个沈州没有什么,大不了再打回来就是了。但在朝廷高级官员眼中,却是风声鹤唳,一日三惊。
为了应对此事,今上气得连桌上的砚台都摔碎了,连续召开了好几次内阁会议,内阁首辅张楚虽然身体不适,却也坚持坐着轮椅上朝,显然也是感受到了某种凶险。
以前,女真诸部哪怕再气势汹汹,都可以视之为疥鳞之藓,当他们建国立都之后,便立马变成了心腹大患啊。
最终,内阁决议,在大周朝范围内加征辽饷,每亩加派三厘五毫,可增加赋银数百万两,以应对辽东紧张局势。
抽调陕州总兵曹兆文担任辽沈总兵,协助九省都检点王子腾主持关外战事。
兵部尚书李春华被迫引咎辞职,着锦衣府严加审查,若有懈怠、徇私、舞弊等错处,构成导致关外形势糜烂的因素之一,则一律从重处理,决不轻饶。
李春华作为大周朝兵部尚书,兵事第一负责人,没有被今上当场下令推出午门斩首,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
“罪人李春华,谢主隆恩。”李春华在退出金銮殿之前,向今上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响头,又向太上皇所在宫苑的方向,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头,随后便步履踉跄地向殿外走去。
他的瘦削背影,在众人目光的交织下显得愈发凄凉,仿佛一幅孤独的水墨画,让人不禁心生怜悯。
新上任的兵部尚书田冲,目睹此情此景,难免兔死狐悲,神情晦暗不明,早已没有了那种新官上任的意气风发之感。
原因无他,身上的担子太大了。
沈州沦陷之后,新成立的后金官兵士气大振,携带沈州大胜的余威,进一步向大周关宁前线施压。
新任沈州总兵曹兆文紧急赴任,坐镇锦州,虽然堪堪抵御住了后金军队的猛烈攻势,但各种前线告急的文书,要兵丁要银两的公函,却是像雪片一样送入宫中。
兵员还好说,只要不是出城野战,仅仅是站在城头上防守,稍微训练几天,也能摆出来参与厮杀了。但是这兵饷,却让朝中诸位大臣愁白了头。
其他行省距离较远,总还可以拖延一些日子,但分摊到顺天府衙头上的八万两银子,却是要立即拿出来的。
周进担任大兴县令,实行土豆统收统销之策,所赚取的那三万两银子,原本另有用途,这次摊上了沈州兵败,立马便被顺天府尹王允大人收缴了过去,连一个铜板都没有给大兴县衙留下。
不过,王允大人也是一个很讲道理的人,他从周进这里掏走了三万两银子,其他五万两银子的筹集任务,便没有再安排在他这个顺天府通判头上,倒是让周进省去了一遭麻烦事情。
“我看这样也好,你花钱买平安,落得一个清闲。”白秀珠站在周进身后,一边替他揉着肩膀,一边温言说道。
周进长叹道,“哎,遇到了这种大事,我又能清闲得了多久?加征辽东兵饷,可不是一日两日,怕也不是一年两年,长期下去,老百姓求生不易,便有可能揭竿而起。曹兆文的部队被抽调到了关外,导致陕州空虚,这真是顾此失彼,好比一条大船,不是这里漏,就是那里漏啊。”
“后金满打满算,也才数十万人口,所造成的后果,竟然会有如此严重?”白秀珠有些不敢相信,在她看来,只要朝廷对此加以重视,以大周朝的巨大体量和战争潜力,问题很快就能迎刃而解,何至于一年两年时间,都还解决不了后金这个撮尔番邦?难道蚂蚁还能咬死大象不成?
周进淡然一笑,没有再说话,他不想给白秀珠解释太多。
这个花瓶一般的美丽女人,还是思想单纯一些最好不过,万一她因为军国大事愁白了头发,还不是他周进的损失?
想到这里,周进便反手将白秀珠搂入怀中,将她身上那两处雪峰随意撩拨了几下,白秀珠便像是春天夜晚里的野猫一般,低声叫唤起来。
“你真是要了我的小命啊。”周进丑态毕露,越发手脚并用,全然没有了一个六品官员的道貌岸然。
午休过后,周进还想着什么时候,再给顺天府尹王允大人进言,如今顺天府境内,都改用土豆酿酒,虽然解决了土豆滞销问题,但若是土豆酒销售不畅,仍旧会影响到农户们来年的土豆种植热情。
结果,王允大人却径直来到桃花巷,他这次不请自来,显然没有什么好事。
“府尹大人,那三万两银子都已经直接上缴到库房了,我这里短时间内,也确实想不出什么赚钱的门路了。您就算亲自找上门来,我也是这句话。”周进一边将王允大人引入外书房中,一边假装诉苦道。
周进也是没办法,不得不给王允大人打上一剂预防针。他也怕王允大人病急乱求医,又再次把主意打在了自己头上。
为了解决分摊到头上的这八万两银子,王允大人可谓想尽了办法。在他的压力之下,顺天府学更是一口气卖出了一百二十个捐纳生员名额,每人二十两银子,好歹也凑到了二千四百两银子。
周益身边的伴读张含光也借此机会,混到了一个顺天府学捐纳生员的身份,当然这笔捐纳银是周家人代为缴纳,以便张含光更好地服侍、辅佐周益读书。
这些捐纳生员文化水平不高,素质又普遍较差,他们进入到顺天府学就读以后,把整个学堂弄得乌烟瘴气,原来的好学生都开始慢慢学坏了,气得顺天府学教授周万林骂声不绝,说府尹大人干了一件缺德事,王允大人听说后,都不敢前去分辩。
王允在外书房中,坐下来以后,笑言道,“你大可放心,我这次过来,不是为了那八万两银子的事情。如今土豆适合在贫瘠沙地种植,我已按照你所提出来的意见,将一些无主贫瘠沙地,以顺天府的名义收储,按照每亩一两银子的价格向外出售,粗略算了一下,仅在京师附近,便可以多得一二十万两银子,哪怕内阁再给顺天府摊派八万两银子,也足以应付得过去了。”
“那么,府尹大人究竟因为何事而来?”周进询问道。
“还不是因为锦州战事?”王允叹了一口气道,“王子腾和曹兆文二人,一直在前线叫苦不迭。他们就像是催命一般,兵饷要快速给他们运送过去,兵员也要给他们及时补充,要不然出了事,便不能怪罪到他们头上。现如今,兵部已经商定过了,从其他地方抽调兵丁,那肯定不行,不如摊派给地方行省、州府,各自兴办团练一支,以作关外战事兵源补充之用。本官也接到了任务,要在顺天府境内,新设立一只团练队伍,员额暂定一千八百人,训练三个月时间,等到明年开春之后,便直接开拨到锦州前线。我想这件事情,便可以交由你来操办。”
“交给我来操办?”周进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敢相信道,“论捞钱的法子,我倒是有一些。可这训练兵丁、上阵杀敌之事,我可是啥都不懂啊,这不是开玩笑吗?”
“你不懂,谁懂?“王允大人没有好气地说道,“你好歹搞过房地产开发,万柳园有一只保安队,大约也有三五十人吧,你便以这些人为骨干,招募从关外过来的那些流民,左右不过是几千石土豆,你父亲在城外有良田千顷,难道还能把你们周家给吃穷了?”
周进叫苦道,“周家是周家,我是我,我早已分家另过,我父母兄弟手上财货再多,也与我没有多大关系啊。”
王允大人却道,“得了吧,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有心情计较财货多少。要知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要是锦州失守,接下来就是宁远和山海关,后金真要打到北平城下,你们周家人土地再多,又能有个什么用?”
“形势如此严峻?”周进追问道。他虽然也是官绅阶级一份子,但毕竟职位不高,对于最新交战情形,还缺乏一个稳妥的来源渠道。
“这次麻烦着实不小。听说后金某个重要皇子,已经和北方草原诸部首领之女海兰珠定亲,只等接下来的冬季攻势结束之后,便要正式成婚了。草原诸部和女真诸部合流,兵力翻了一倍不止,关外战事的压力更大了。”王允大人絮絮叨叨地说道,显然也是对关外战事很不看好。
说起来,还是沈州陷落的影响太大了,导致边关形势急转直下。
沈州若是没有陷落,草原诸部便能坐山观虎斗,任凭大周朝和女真诸部拼一个你死我活。
但沈州变成后金都城之后,草原诸部被笼罩在后金的兵锋之下,再没有给他们一个左右横跳、辗转腾挪的空间。
他们要么和后金一条路走到黑,要么先遭受到后金的全力攻击,草原诸部也是没得选择。大周朝官兵不给力,让他们在大周朝身上根本看不到希望啊。
周进其实也很不看好。原本草原诸部和女真诸部的关系存有罅隙,草原诸部要防备女真诸部,女真诸部要防备草原诸部,各自不得不分出一些兵力。
但双方结成秦晋之好,便可以把这部分兵力集结起来,兵锋所指,除了大周朝,还能是哪里?
兵部勒令各地行省、州府兴办团练,大概也是知道了接下来的战局,将会更加焦灼,将会有越来越多的兵力,消耗在关外战场之中,所以不得不提前做好准备,为进一步广泛动员奠定基础吧?
周进作为顺天府通判,属于王允这个顺天府尹的属官,既然王允大人属意于他,周进也无法退却,只能应承了下来。
不过在此之前,周进还得先安顿好家里人。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周进作为穿越者,却是一清二楚,他也得防备后金军队从喜峰口越过长城,直接扑到北平城下,那他安置在万柳园的那些貌美妇人,还有老周家那些人,舅舅家那些人,不就成为了后金军队的刀下之鬼吗?
还是应当想个办法,把这些人都安排在北平城中才是啊。
曾艳、曾佳、晴雯、布兰妮这些人倒是好办,城中再买一套房子,把她们接回城中,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而借口也是现成的,紫檀堡附近要兴办团练,怕那些粗鲁的兵丁们惊扰到了这些貌美妇人,体现出了周进本人对她们的关心,想来都不会有什么意见。
舅舅彭家那些人,大部分人都可以安排回城,接管蜂窝煤制造场的生意,至于方掌柜、刘掌柜两家人,则抽调到自己身边兴办团练,想必也不会太过于引人注意。
但那个便宜父亲周大福,他可是在乡下住惯了的,又没有必要求到自己头上,能找个什么理由把他骗到北平城中定居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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