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嘉中箭只是瞬间之事,农傲一声惊呼“嘉儿!”,埋伏着的农奇定睛细看,疯了似的冲将出来。他这一辈子,对不起发妻,更对不起自己的女儿。现场忙乱,农傲用药一通处置过后,只能暂时缓住情况。农奇与农傲,这对前世今生的冤家,本来发过毒誓老死不相往来,亦或见面即分生死。望着唯一的骨肉,终还是暂时放下了一切恩怨、荣辱。农嘉见到阔别许久的父亲,露出了幸福的笑,不争气的意识,却渐渐模糊下去。魏林立即安排了快马,由农傲亲自将女儿尽快送至怀德,希望能有一线生机。
农奇则厚着脸皮,当了俘虏,不是为了苟活下去,只是怀着无比的内疚与自责,想亲眼确定一下女儿的情况。这为了功名利禄的半生,里面当然也包含着,女儿出嫁时与大户人家的门当户对。
“要是女儿有个三长两短,一定把你碎尸万段!”农傲用尽了所有手段,就看农嘉能不能挺过来了,情况并不乐观,农嘉烧得很厉害。
“不用你动手,这是我与嘉儿的事。”农奇的话音中几乎感觉不到活人的气息。农奇握着那支从农嘉后背取出来的箭,握箭的姿势有些特别,估计农嘉要是救不活,这支箭农奇将把它插入自己的胸膛。
救人这种事,怎么少得了叶晨。刚郊游了两天回到怀德的叶晨,才到城门口,就被隼目派两个女弟子拦住,两名女弟子冲叶晨当街一跪,“恳请叶大人救救我家师妹!”
叶晨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什么情况?”
人命关天,三言两语解释清楚了,叶晨便急忙来到隼目派下处,心中真是恨死了某人。赵瑞见过叶晨放血救妹,药到病除,神得一塌糊涂。此次事急,便将叶晨这个救命稻草给抖了出来,是以农傲派门人在怀德遍寻叶晨,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叶晨看着自己手腕上的伤痕,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自残癖,心中一声叹息。
说起医之一道,旁边的花嵘月,比叶晨厉害多了,但说到服食过白鹿果的人,怀德附近几百里,也就叶晨一个。叶晨命人取来碗盏,拔出匕首正要放血,忽被花嵘月一通呵斥:“两个大男人,要死死远点!别妨碍本姑娘救人。”
整个房间的人,眼睛都亮起来了,特别是叶晨。“你能搞定?”
“我不搞定的话,你搞得定?”花嵘月反问,一脸嫌弃的看着叶晨,更加嫌弃的看了看叶晨的手腕。
叶晨还要说话,花嵘月直接叫农傲赶人,农傲见女儿性命有了转机,哪里顾得其他,一干人等全都轰走,差点是一脚把叶晨踹出门去的。
热闹就是凑出来的,偏偏这时,景冲也来了。门口一个手持毒箭要自戳,一个反握匕首要割腕。再回头看看,自己身后还有个挑箭未遂,垂头丧气的男人。这一个个的,都是怎么了。
看见景冲,叶晨把手里的碗一扔,收起了匕首,匆匆见礼。“哟嚯,阁老来啦,吃饭没?”
景冲像什么都没看见似的,负手呵呵一笑,:“别来无恙。”
“托阁老的福,无恙,无恙,我家...你家嵘月在给农姑娘疗伤呢,许久不见,我找老蒲要点宫廷珍品,咱们来两盅。”叶晨嬉皮笑脸,他要喝皇宫里的酒,哪还用找蒲沣。
这一顿饭,叶晨陪景冲吃了一个多时辰,再耽搁一会儿,估计都赶上晚饭的点了。叶晨与景冲东拉西扯叙旧,不谈国事。景冲也不开口,严肃的话题,当然要明日多些见证,再一起议论,免得叶晨耍滑头。
在花嵘月的施为下,农嘉的情况好了些。花嵘月身上,不但带着花福临那里撸来的各种奇药,对于自家爷爷针灸大法,也颇有天分。若不是受伤后拖了一日,像鹰眼派这种非专业用毒对象的产品,都犯不上花家的人出手。
次日的朝会早早便散了,叶晨在皇城的偏殿,与景冲会晤。彖国这边,能参加的都来了,虞喆、虞森淼、魏翔、六部的主官。本来叶晨还请了蒲沣,但被拒绝了。简国这边除了景冲,就是沐世、花嵘月、以及两位简国兵部和礼部的参议。
“为了彖国和简国的友谊和未来,阁老远来辛苦,我们欢迎!”叶晨先搞了个拍手,热一热场面,免得大家一来就唇枪舌剑。花嵘月作为简国的使者参会,那么三路攻离那档子事儿,老头肯定早就知道得清清楚楚。几人之间私交可谈,国家之间哪里有什么友谊。
“老夫远道而来,乃是祝贺彖国开疆拓土,彖季一家。如今彖国气象万千,不知各位有何打算,也让简国一起沾沾喜气。”
老头倒是直白,绕什么弯子,有好处大家分就行了,只是说得漂亮。反正彖国这边人多,轮着接茬就行,这个可是叶晨提前安排过的,谁要怠慢了政烈景冲,国法伺候。所以六部的主官还是很和稀泥的。又说了一阵,六部的几位主官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因为老头说着说着,便是三句一个季国,五句一个忠义。虞喆不发作,叶晨也装没听见,反正只要利益分配得当,老头现在再凶,也是表象。这只说明老头儿有目的,只是当着这么多不必知道战略意图的人,怎能轻易将自己的棋局和目的轻易显露。
这也不能怪景冲,要怪就怪叶晨没诚意,这么些无关紧要的人在此,老头没说些更难听的话,算是十足的和蔼可亲了。
到了下午,虞喆请六部那几位回避了。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走个过场,圆圆面子而已,那几位连许多的小事都做不了主,又怎会在最核心的事情上给他们发言权。不管彖国政治多清明,多前卫,五年之内,那几位不被干掉就是德才兼备了。
到了第二天下午,景冲表示想到街市上走走,叶晨当然不能扫兴,邀请了虞喆一起,花嵘月临时充当下向导,带着简国那几位游历下怀德的名胜。景冲、虞喆、叶晨三人,就在承心寺一处院落中弈棋品茗,满满的无事一身轻。
彖简两国最高层的决策者们,对于大局的观察和判断,其实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列国连年征战造成的战略透支这一点,完全不需要相互提醒。彖简两国,需要谈判的内容,无非现在的疆域如何分,今后的战略怎么合作。只要这两个事情可以谈妥,原来的一些分歧和误会,都是已经过去的云烟。
在大家都拿出诚意积极沟通的前提下,并不会花太多时间。双方都是人精,莫说季国版图的情况,就是要分一分整个天龙陆的版图都不在话下。天龙陆的主要地理知识,对于一心想扩大国家版图的精英们来说,那都是入门级的科目。
只一个下午的时间,宾主尽欢,就剩北线的一些情况还不太确定,但某些非彖非简的疆域,已经清清楚楚的划在这三人心中。
彖国君臣和睦的事实,让景冲有一丝失落,景冲虽未直言,但在其心中,对叶晨始终还有一份执着。能在六六歌里的找到的三个人,景冲已经找到两个,对于这首上古便流传下来的童谣,任何一位对天龙陆未来有所期待的人,都充满期许和笃信。景冲对自己的判断,有着天然的自负,他始终相信,六六歌最后两句所述的那个人,就是叶晨。
或许正是因为这层神秘而特殊的关系,景冲在面对叶晨的时候,什么国家利益,什么身前身后名,都可以提得起,放得下。这也是此次彖简谈判中,几乎没有争议的原因之一。
珏江,是一条位于天龙陆东侧,由北向南的一条主要河流,这条河流的源头在甄国北地,一路经过季、简、冉三个国家,然后流入大海。由于彖国从季国手中拿下了米援郡,所以珏江流经的国家又多了一个。怀德以北的洗马河,便是珏江众多支流之一。珏江一路向南,过了米援郡之后,有一段流域折向西北,绵延二百多里后继续向南流淌,到了那一段,简国的地图,标注为柏江。
天龙列国的国界,并不像叶晨几年前理解的那样,现场有界碑,地图上有线条。大多数国界的划分,是十分模糊的,有时以己方城池向外延伸一定距离,有时以某山的分水岭划定,最为清晰的一种情况,便是一条江河。
人类总是能够利用自然的产物,来做一些自然之外的事情。这次彖国和简国划定的疆域,便是以珏江来划分的。珏江东岸是彖国的疆域,西岸则是简国的领地。沿珏江顺流而下,包括米援郡的一部分,也划归简国。换个角度来看,原来季国以东的疆域,现在都成了彖国的领土。
洗马河北岸,容国攻占的甄国土地,有多少能够划入彖国的版图,就看胡砥的本事了。从战略结构上分析,简国对甄国原来的土地,没有多少兴趣。因为简国向西北伸出的一截,无论长短,都属于无险可守的突出部,这样的地盘,是很容易失去的,而且很有可能为敌人创造围点打援的机会,总之得不偿失。于是不论好处坏处,一并让给彖国,还显大国风度。
叶晨装模作样的推拒了一番,最终还是与虞喆一起笑纳了景冲的好意。这一片疆域,对于简国来说是鸡肋,对于彖国来说,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