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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师徒有情
    天高云淡,瓜果飘香,闷热的和烦躁渐渐退去。今岁简国各地风调雨顺,秋日的丰收,本应是国家欣欣向荣,人民衣食无忧的祥兆。于此刀兵错乱之际,却成了战祸席卷的另一个开端。

    风调雨顺的不仅仅是简国,整个天龙陆,今秋的收成都很值得期待。各色势力都有自己的计划和目标,粮食收成不错,成为了这一切动作的铺垫。叶晨最近得到的一些消息显示,列国间边境的摩擦都在不断升温。以叶晨现在的消息来源,列国各处的重大消息,自己能了解到实际情况的十之二三,便相当不错了。对于能够了解到的,实际情况远比叶晨所知,应该还要激烈得多。

    由于离国不断的增兵,简国北面平山至棉岗一线,防御压力陡增。自从两家重新划界而治之后,虽然没有发生正面作战,但小规模的冲突一直没有间断过。西线备徂的情况也不乐观,从备徂到东平关之间的交通经常遭到破坏,至少一定程度上影响了简国在备徂一线防御部署。据说还有几支前往集结的小队遭到了伏击,简国损失不小。从这些动作来看,离国发动对备徂和东平关一线的反扑,已经是简国迫在眉睫的难题。而看似相对平静的北线,也根本放松不下来。

    叶晨现在时常出入万言斋,通过程高与十一士的交流增加了一些。为了了解列国之间的大动作,虽然花了大力气,收效却十分一般。有时从十一士这边获得的信息,甚至会比从景府获得信息的时间,还要晚许多日。

    胡砥和容国,已经对彖国动了手。胡砥揭竿而起时,彖国北部的主要作战力量都在其麾下,彖国措手不及,临时组织或集结的部队,战力根本不在一个档次,局面毫无意外的呈现一边倒。虞森淼退守怀德,看起来有些窝囊,却是最明智的选择。不知蒲沣和曾经的季国人民,此时做何感想。容国东西方向跨度很大,主力往东南出击,与胡砥两线并进,誓要找彖国雪耻,雪耻加捞油水。离国少了荣国的牵制,便多了几分与简国动手的底气。大陆最南面的冉国,现在成了主导列国胜败兴衰的关键砝码。冉国若全无动作,列国间现在的平衡状态,或许还可以勉强维持。冉国若是顺势随风起舞,那么天下就全乱了。

    数日前,景冲曾安排叶晨以门客的身份,随使团出使冉国。叶晨再三推辞,最终以担心身份败露为由,成功拒绝了景冲的要求。这一趟出使冉国,简国准备了太多贵重的礼物,而且使团走得很匆忙。若叶晨所料不错,冉国和离国之间,或许达成了一些共识,对简国不利的共识。简国再不开心,也只得先赔个笑脸。送些礼物还是小事,两国之间若真有个什么难以接受的变数,天知道年轻的赵翯会不会再一次某处疮口崩裂。年轻人嘛,血气方刚很正常。

    叶晨获取到的各种消息之中,冉国与列国摩擦的消息最少,但冉国增兵备战的消息却很多,一度给叶晨形成错觉,冉国要与整个天龙陆开战的错觉。以邓睿的脑筋,要真是只为防御性质的备战,这么频繁的动作,不是很滑稽吗。

    叶晨想了几日,似乎悟出了其中的关键。在离国与简国都处于两线作战的情况下,冉国无论对谁出手,那个被攻击的对象都无暇分身去应对第三股势力的介入。冉国,现在是离国与简国斗争的关键因素,而离国与简国现在的态势,已到了两国百十年来,最白热化的程度。叶晨再不开窍,也能轻易发现,天龙陆的列强格局,很快将发生巨变。南面的冉国,终究还是没打算独自吃瓜,而是要下场吃肉。

    叶晨甚至开始自嘲,那个心中命犯孤星的诅咒还没彻底打破,自己身上是不是还有更为厉害的诅咒。现在才刚刚投奔简国,若真是奶谁谁死,这样的人生就太没意义了。

    无论外面狂风骤雨,现在的中霄还算一派祥和。叶晨赋闲成了习惯,年纪轻轻,也学人在下处摆弄起蔬菜瓜果,毕竟身上耕战民族的基因,非人力能拒之。

    这一日,叶晨正在墙边的方寸菜园做些锄草松土之事,冬季到来之前,此处的白菜应该可以收割一波。叶晨于此道陶冶情操已经有一段时间,俨然胸无大志之相,实为韬光养晦,收摄心神之举,亦能殆人戒心,趋吉避凶。这些菜乃夏时撒种,长势喜人,除了中霄气候宜人之外,今年的风调雨顺也少不了干系,当然还有叶晨的悉心照料。

    每隔两三日,叶晨会以肥水施田。这些肥水自然取自茅厕,然后以清水稀释,腥臊之气不言而喻,就连景府盯梢的那几位,每到叶晨施肥,都会自行退散。今日又是两大桶,叶晨肩挑肥水之姿,比景府的杂役还质朴了几分。到了园边放下大桶,取来粪瓢浇洒,不失沙场横刀立马之态,每一式大开大合挥洒澎湃,黄灿灿,熏幽幽。天知道这样种出来的菜要怎么才洗得干净。三丈之内,人畜退避,五丈之外,方能苟立,景府一部分院墙也遭了殃及。

    一桶见底,叶晨渐入佳境,向另一桶伸瓢一探,那木桶竟然爆掉!叶晨旋身而闪,凝神四顾,未料自己立于缓坡之下,肥水势不可挡,淹了鞋底之后再来跳跃闪避,只会踩得更加错乱。

    要说方才那一探,用了几分功力的话,叶晨最是清楚,就是真的耍大刀,在没有物理接触的情况下,自己也是没法爆掉那个桶的。而桶确实爆掉了,这只能说明,附近有人整蛊。

    环顾半圈,叶晨还是尴尬的笑了,叶崇坐在一侧的墙头上,不冷不热的。不用多说,刚才那只粪桶,肯定是老怪扔石头打爆的。看见老怪,叶晨难掩思念和欣喜,也不顾足下污秽,赶紧给叶崇问安。叶崇从墙头跃下,扶起叶晨道:“师傅对不住你,没能把两个儿媳给你带回来。”

    曾经的叶崇无往不利,刀山剑林眉头都不皱一下,自从失了左臂之后,整个人变多了。直至今日,叶晨方看出师傅脸上那份深沉的无奈。叶晨心中感激,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师傅为了自己,只身前往彖国赴险,而自己,却没为师傅做过些什么。唯有恭恭敬敬将叶崇迎入屋中,奉上自己现在可以拿出手的一坛子老酒,在中霄随处可见的“老爹烧”。

    叶崇打量了叶晨脸上的面具,又质疑起叶晨奇怪的嗓音,叶晨赶紧解释了一番。为了家人,时运坎坷之时,能屈能伸什么的,那是漂亮话,忍辱方能负重,才是至理。

    虞婷和虞卿兰没能救回来,叶晨虽有些不快,却不敢有丝毫的表达。毕竟,现在自己倒霉了,真心实意要帮自己出头的,就这么个师傅了。叶晨与伙房的几个厨头和伙计平日里多有往来,临时弄了些好菜给叶崇接风,还不算太丢份子。叶晨觉得这样的感觉挺好,没用的算计和虚礼都抛到九霄云外,师徒二人喝下的每一口酒,都是真真切切的情义。

    叶崇从去年冬天动身,初秋才回到简国,来往路程蹉跎不说,在彖国的时间至少半年。虞昊当然知道叶崇的能耐,也必然知道叶晨会去救人,肯定是早有准备。叶崇到了霞城之后,免不了要打听消息,辗转寻找。好不容易得到了二女的下落,扑了个空不说,还与彖廷的众多龙尉大战了几次。丁业身为禁军统领,职责所在,与叶崇交手在所难免。叶晨没想到的是,无缺和一双这些江湖人士,也公然站在彖廷一边为难叶崇,这就有些令人气愤了。看样子,以鬼悟明为首的缘升道一脉,终究没能逃脱助纣为虐的命运。叶晨心中感叹,什么世外高人,什么六六歌,对于人性的认知,自己果然还是太年轻了。

    看到房中三个没有刻名姓的平牌位,叶崇已知就里。叶崇此去,人虽然没捞回来,彖国的消息倒是打听到不少。弟子规基本废了,就剩下个雷光营,若不是虞博研属于彖廷一系,虞博研或许也得死。各营因为彖廷清缴“叶派”的干系,减员十分严重。即便是剩下不多的一些队员并入了雷光营,这支队伍的编制和战力也大不如前。叶崇这么说的依据,自然是在救人一事上,与这些家伙动过手了。

    提及魏翔等人,叶崇把“老爹烧”喝得更猛了。一如叶晨从别处得来的消息一样,以谋逆之名,斩首示众,头颅悬于霞城西门七日,全尸是肯定没指望,虞昊狠就狠在连出殡入土都免了,尸首弃于城外荒野,任凭禽兽啃啄。据说当时有几位刚义的队员,冒死前去收敛,亦被旁边埋伏的弟子规同袍所杀,同样死的惨烈,同样暴尸荒野,这就是触怒君威的下场。

    弟子规是叶晨倾注大量心血组建锤炼出来的队伍,终是云烟般散去。因为顾及到叶晨的感受,叶崇说这些消息的时候,已经省略掉太多的细节。叶晨早知魏翔等人的逝去,每有思及,还是心中悲恸。

    于此乱世之间,叶晨经历了太多不想经历的苦,虽然伤感,酒却没怎么动。这个小小的变化,让叶崇心中稍微宽慰了些,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成长。

    除了弟子规,虞森淼的北融府也没好到哪去。彖廷一连下了几道“众廉令”,就是奔着北融府的资产去的。树大有枯枝,像北融府这种曾经以一个组织之力,力保彖国北线疆土不失的存在,账目方面又怎会一点问题都找不出来。这么一“廉”之后,北融府的经济受到诸多辖制,许多事情办起来,太过吃力,甚至直接就办不成。也就是这个原因,虞森淼只能固守怀德,倘若妄动,必招其损。有太多的细节,叶晨不得而知,天晓得胡砥造反是不是被朝廷逼的。现在竟然连虞森淼也有朝不保夕之态,虞昊继续这么昏招迭出,分明就是领着彖国往死里作。权贵们的日子都很难熬,人民的生活又能好到哪里去,再这么下去,彖国必亡。

    师徒两人边喝边聊,叶崇把这一趟彖国之行打听到的各色消息,尽量说给叶晨。其实老怪和叶晨一样,一度十分看好彖国,只要虞昊能悬崖勒马,彖国依然是列国中最令人期待的政权。

    聊着聊着,便说到了虞喆。花九畹曾给叶晨支招,如果想平安救回虞卿兰和虞婷,可以去求景冲,用被困于南霄的虞喆,去彖国换回虞婷和虞卿兰。此法虽有些不厚道,却是达到目的的捷径。叶晨不受彖国挟制,便没了后顾之忧,在简国定可放开手脚大展宏图。

    叶晨一度十分心动,今日无意间提起,却被狠狠骂了一通。叶崇很清楚虞喆的性情,在彖国清缴“叶派”的事情上,虞喆若是有行事之权,事情绝不会演变成今天的样子。连患难与共、亲如兄弟的人都被动脑筋,这让叶晨瞬间被看得扁扁。若不是叶晨积极认错,老怪差点拍屁股走人,此时叶崇醉态七八分,说不定哪根筋扭起来,一刀将叶晨清理门户掉也未可知。

    沧海桑田时过境迁,有些人不改本色,成了伟大的人,人民永远怀念的人;有些人不识初心,终究站在了历史不光彩的那一面。叶崇不是什么圣人,做一名侠客的品德还是有的。叶晨也不差,如果因为失势,就丢了君子品行,上天怎会偏偏选中了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