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六歌,其歌一共六句,每句六字,是以命名。六六歌的内容,叶晨记得很清楚。保守的说,此歌是对天龙陆时运走向的一种预测。反之,此歌乃是对天龙陆时运的精准预言。
十月九九得一,重临双弓半丝。
世有离奇含充,木山金鬼缺二。
日晶太阴绝人,辰巳未未真龙。
叶晨准备起身,一抬头,却不见了尹先生。一条不粗不细的树枝,落在自己肩上,还紧紧的贴着脖颈,挑衅和警告的意味浓重。叶晨没有回头,不知是哪个冒失鬼。叶晨顿觉玩兴大起,坐着不动,半转上身,旋腕一格。除非对方的实力高于自己,否则的话,就算这条树枝是一把刀,对方也是杀不了叶晨的,所谓挑衅,当然是自取其辱。
格开了所谓的刀,叶晨顺势一带,用树枝挑衅的人,直接把叶晨撞了一个满怀。叶晨没料到来人的武功如此之弱,顺手一托,免得那人跌到桌上,把不太结实的桌凳撞坏了。
叶晨的眼中,托住的这个人,身形有些熟悉,托住的手却所触柔软。此人身上的气息,瞬间冲入叶晨的脑海,横冲直撞激荡不已。
“你!”叶晨没有过多的言语。怀中狼狈的人挣扎着起身,褐色的粗麻衣裳,一股明显的鱼腥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其他味道。
小二看见这一幕,急忙喝骂着上前,免得这些穿着像小偷的人,打扰了茶馆的客人,同时又向各位客官点头哈腰,着实不易。叶晨随性一笑,左手从桌上取了茶具,又继续倒了杯茶。小二再傻也看明白,都是客,惹不起,忙把肩头白巾扯下象征性的掸了掸桌子,赔个笑招呼别处去了。
叶晨的右手却稳稳扣住了那个狼狈的人,“花老板好兴致,不知何事要指教十某?”
此言一出,狼狈的人更加狼狈了。眼前这个身形与叶晨有些相像的人,姓十,戴了个奇怪的面具,遮住脸的上半部分,鼻子和嘴露在外面。或许是一个部分面庞遭到了毁容的人,又喜欢吃喝,所以才会使用这种奇怪的面具。声音也完全不一样,甚至很难听,说话的口音有些像容国或者恒国人士。最糟糕的是,自己身上的鱼腥味,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这个姓十的恐怖面具人,十分清楚的知道,做出用树枝挑衅这种无聊操作的人,就是乐容阁的老板,是花嵘月。
花嵘月的眼中十分复杂,歉意、愤怒、委屈、失望,还有打转的泪水。虽然故意弄脏了脸,这并不影响叶晨将其还原出心中阿娜娇美、跋扈嚣张的那个印象。孤独许久的心,忽有佳人相伴,叶晨心中乐开了花,直到对方挣扎才发现,自己的手,还牢牢扣着粗麻坎肩外腰间的布绳。
叶晨赶紧松了手,很有礼貌的奉上那杯粗茶,然后真的像个贼一样的四处打量。偶尔欺负一下这个心中的傻丫头还是可以的,但坚决不能被花九畹知道。花家老爸教训人的时候,下手可丝毫不留情,对于欺负花家心头肉的人,以开碑裂石之力出手,亦不解恨。
叶晨很幸运,没有发现花九畹的踪迹。说来也巧,或许是花嵘月闲来无事,把自己扮成阿腥,于中霄城瞎转悠,居然可以从这市井茫茫人海之中,一眼便发现叶晨的存在。叶晨的心中就是这么以为的,但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花嵘月得知有人酷似叶晨,已到这附近转悠好几天了,只要叶晨在这附近出现,今天不撞见,未来几天也一定撞见。
看得出花嵘月有些失望,面具下的叶晨不便坦言相告,这是与景冲的约定,男儿立于天地,信不可失。两人没东没西的叙谈了几句,花嵘月简单致歉,赶紧告辞离开。对眼前这个叫十巳的男人,冷漠得像冬天。就连那两句致歉的话,听起来都让人觉得,像失去了灵魂似的。
叶晨不好挽留,任凭花嵘月就这么去了,娇弱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叶晨无数次按下心中那个“追上去”的念头,也无数次想扯下脸上的半张面具。深爱自己的人,都已经认不出自己,那么现在的隐忍和目标,究竟有没有意义呢。叶晨已经很久没有仔细的观察过自己的面容,脸上发生了多大的变化,自己也不清楚。但叶晨知道,如果是现在这个样子,在自己不主动说明的情况下,虞卿兰和虞婷都不一定能认出自己,实在很让人悲哀。
叶晨确认周围的情况后,在桌上放了点碎银,起身离开。叶晨与花嵘月发生接触的事,叶晨并不担心被花九畹知晓,而是担心景冲和赵翯。十巳的身份是景冲赋予叶晨的,因为这个身份,叶晨得到了景冲的认可。只有维护好这份认可,叶晨才有机会在简国建功立业。叶晨的隐忍,除了维护这份认可的姿态,更重要的,是为了虞卿兰和虞婷的安全。虞昊的心性不易为人猜度,要是叶晨明目张胆的给简国出力,天知道虞卿兰和虞婷能活多久。
景冲也不止一次的承诺过,到了合适的时候,将为叶晨恢复真实的身份。得到了叶晨这样的人才,景冲其实很乐意在天下人面前招摇一番,这对于简国吸纳天下人才,会有很大的帮助。
或许花嵘月最近对乐容阁的生意不太上心,她要是见到了黛眉,就会知道,有一个戴面具的家伙,出了一个奇怪的价格,请乐容阁采购一坛柏江地方的酒——艳阳春。在那里,是叶晨与花嵘月第一次发生交集的地方。
看来水茶会馆也不能来了,如果一不小心被花嵘月识破了身份,岂不是功亏一篑。以花嵘月和景冲的特殊关系,为了叶晨下落的事,花嵘月也曾求助于景冲,既然景冲没有直言相告,那便说明景冲认为的时机还没到,是以叶晨也不敢贸然与花嵘月相见。虽然有些失落,叶晨心里还是很欣慰的,花嵘月心里一直有他,一点消退的痕迹的没有。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叶晨不但不近女色,更是心无旁骛的练功,甚至开始努力学习人文知识。投奔简国之后,叶晨时常审视自己,自己的优势与不足也得到了客观的界定。想要平定天下,除了军事能力之外,自己欠缺的还有很多。
除了自身的修炼,叶晨也时刻关注着列国的风起云涌。天龙计划之后,离国和简国现在很融洽,离国收复了东平关,简国则夺回了北霄。俘虏交付的事情充满了戏剧性,简国把俘虏整顿好之后,五万俘虏浩浩荡荡的开入东平关,一路到了东平关西面,然后把东平关交给了离国。简国急于将这五万俘虏交给离国,一方面是兑现天龙计划中的承诺,另一方面是,这些俘虏每天的粮食消耗大得惊人,简国家底再厚实,也扛不住如此巨大消耗。东平关下一战,冉军投降十余万人,要是俘虏全都能吃饱,简国早就破产了。
这五万俘虏刚从冉国投降了简国,现在又投降给了离国,这便是简国对外宣称的“大军西进,章失东平,以致尽没”。最关键的是,詹天齐居然可以坐视自己的亲儿子,死于一场毫无深度的政治阴谋。叶晨到现在也没搞明白,詹平章是怎么卷进此事之中,然后就丢了性命。
现在看来,天龙计划也并非完美,冉国的分崩离析一如预期,东面西面两个政权的出现,不知在不在何云峰与景冲的预料之中。离国尚未实现冉国政权的清除,更没能尽数占领原来冉国的土地,以致天龙计划最后的土地分配环节迟迟无法推进。
除了朝会,叶晨有资格参与和接触的讨论也更多了,有民生和新政方面的谏策,也有列国制衡和攻伐的假想, 但朝廷的注意力,依旧紧紧盯着冉国还没被离国控制的土地。就算是半残的流亡政权,也不会自己死掉,达到这个层面的认知不难,但如何解决问题的决议,还有些众说纷纭。朝廷的内部,似乎总是存在分歧,或是决策方向的分歧,抑或用人方面的分歧。
彖国一直恪守与冉国的盟约,没有在冉国倒霉的时候趁火打劫,但这改变不了冉国消亡的命运。容国和恒国似乎意识到了现在的处境问题,做出一些抱团取暖的举动。现在是简国最好的机会,一旦离国把自己内部的问题解决掉了,简国便是坐失良机。
简国的满朝文武,似乎也察觉到了朝廷风云涌动。叶晨也不傻,知道现在需要藏锋露拙,反正水茶会馆也不能去了,散朝之后,没事就猫在家里,钏婶做的饭菜,也不像一开始那么令人难以接受,只要叶晨肯花钱,钏婶做菜的风格,发生一些变化,还是可以的。
因为上朝不能戴面具,朝会之前,可与朝中的大人们混个脸熟。叶晨现在闲职一个,等到朝鼓一响,就是进去三呼万岁而已。景冲也很少来人唤叶晨议事,尤良不时会拉着叶晨出去吃喝。除此之外,叶晨每天就是三点一线,家、皇城、万言斋。
叶晨在万言斋的活计可多着呢,于玄科闻法问道,于兵科指点操演,于文科学习些三教九流之见,从沙盘和诸多文献中纵观列国人文地理,与馆中将官切磋武艺,还可以找程高获取些关注的信息。在得到的诸多信息中,每次得到虞卿兰和虞婷情况的消息,叶晨总能长舒一气。
叶晨去万言斋还有另外一个目的,翻墙去花府。花嵘月虽未过门,但叶晨早已将其当作自己的女人。叶晨每次去之前,总会写好纸条,上有土味情话,诸如“很想你哟”、“唱柏江的老歌”、“九鼎崖下渔”之类。再于纸条上,压一颗从“念非念”分出的珠子。一串珠子用完之时,若还不能以本来身份示人,便顾不得对景冲的什么承诺了,就算换地方重新开始,或是像花九畹要求的倒插门,只要花嵘月乐意,叶晨都可以接受。
叶晨数次从万言斋翻墙到花府,有一次撞见花九畹,还得到了一个赞赏的眼神。花嵘月装脂粉的匣子里,已经放了好几颗从“念非念”拆下的珠子。叶晨对花嵘月发出的联络很密集,这种风格的联络,天龙陆找不出第二人,这让花嵘月心情大好。趴在花府墙头远远看着花嵘月梳妆,成了叶晨的一种享受。所谓春心多萌动,近段时间的花嵘月,精神得简直一塌糊涂。
叶晨与花嵘月两情相悦,领悟能力一百分的花嵘月,就算不认识自家小店的商品,绝不会不认识叶晨的笔迹,那可是蝎子拉屎——毒一份儿。
咫尺天涯的感受虽然不好过,但比之生死两茫茫,已经好太多了。每每入夜,花嵘月不时会对着天上的月亮发呆,有时攥着碧绿的珠子傻笑。叶晨,则忙碌于各色人物之间。‘为天下!呵呵,也为红颜、红颜、和红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