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是叶晨拿下中霄城之后,平稳驻扎的第三天。以中霄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派出的斥候,返回后的汇报内容显示,中霄城附近方圆百里,没有发现非彖国武装力量,连百人左右的小股力量都没有。中霄附近的大小镇甸和村落,也没有发生什么恶性暴力事件和冲突。
中霄附近的各色大小情报网,几乎从来没有这么繁忙过。所有的迹象表明,中霄是安全的,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发生叶晨预期之外的事件。
又过了三日,叶晨等来了第一支彖国的增援,由虞喆带队的一千人马。虞喆整个人都晒得黑了,精瘦了一些,一改原来风流倜傥的穿着风格。
两人见面,也没有叶晨想象中那般热切和熟络,取而代之的,是冷冰冰的君臣之礼,和象征性的寒暄。叶晨并不知道,在虞喆被扣为人质的那段时间里,虞喆经历了些什么。叶晨很想问,又觉得唤醒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太过残忍。
送达“和天下书”的过程虽然顺利,毕竟还只是开了个头,要将彖国和简国融为一体,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彖廷的当务之急,是消弭战争带来的影响,尽快将国家恢复到非战时状态,保证正产。到现在为止,曾经的简国,这片辽阔广大的疆土,近期都没有发生过战争。而彖国的疆土,则完全不同,南北两线都是战火纷飞,并发生了激烈的、你来我往的死斗。
如果说,国土之上的战场,是国家的伤痕,但战场之外呢?一个家庭、乃至一个地区失去的劳动力,以及后面必然引发的一连串社会问题,都会成为国家看不见,也挥之不去的剧痛。虞昊清醒地知道,战争对国家和百姓的危害,并不仅仅局限于进行战争的那段时间,征战停止之后,才是真正的难题。这也正是吞并简国的整个过程中,虞昊极力避免彖国一切军事消耗的根本原因。现在的彖国,已不是几十年前可以想象或者比较的,但虞昊依然十分努力地,去避免国家不需要发生的一切消耗。
相比之下,叶晨就轻松得多。当前的任务,一方面对上,增进原来简国各色势力关系,另一方面对下,是传播新政的种子。说直白一些的话,那就是画饼,稳定人心,然后带领大家做饼。叶晨与血腥资本的有着天然的不同,他真心想把画中的饼做出来,越大越好。并且,在做饼之前,就想尽办法弄来些小小的饼,算是先给大家一点“底气”,也丰富着大家对“饼”的认知和感受。
没有阶级的社会,那已不是社会,是天国。
花九畹和许多原来的简国大臣们不一样,他完全有更多的选择,以及不做选择的权利。俗话说得好,“生意不成人情在。”江湖上“三花”的名号,抛开花九畹不说,花老爷子,那可是一世救人,厚德载物的存在,仅此一点,不论彖国还是叶晨,都不会有半点为难花家的念头。花福林则获得了万言斋为数不多的“阁老”身份,不需要什么实权,带好头,搞研发治病救人,彖国朝廷不但鼓励搞研发,也十分注重研发人员的培养,包括花嵘月。彖国很好的继承了万言斋,甚至继承得有些难能可贵,条件允许的话,万言斋的作用一定会被发扬光大,造福苍生更多的苍生。
花九畹在江湖飘零半生,对于“家”,有着更复杂的情感,和更深的执念。所以,他将虞喆的邀请应承下来,充当这次北行护卫的首席剑客,表现出花家对新政权满满善意的同时,也慎重观察着彖国的首脑们,看看这些家伙的行为,和嘴上说的,到底一样不一样。除了护卫彖国太子的安全,在面对詹天齐的时候,还能充当一名不用开口的说客,也有相当独到的价值。
彖国对简国的和平演变,现在还不能用“取得胜利”来形容,但整体情况乐观。用叶晨的话来说,那就是“趋势稳定,进展有序。”
列国的躁动当然免不了,却不一定能改变什么。
容国主动签定了城下之盟,胡砥大军在距离庆都三百里时偃旗息鼓,凯旋班师,将容国约三分之一的国土,划入彖国版图之中。容国国土最盛之时,便在从现在的地图边界线,向东两千里,直到曾经甄国的国都绥同,向南则有千余里,直至简国北霄。原先庆都至白鹿这近千里地,因为大多不适宜耕种,都不入朝廷的眼,现如今,这片地方成了容国显示存在感的主要区域。
连年的战争失利,对容国的财政造成了几乎毁灭性的打击。财政的崩溃,也是人民生后的崩溃,未来几年间,容国无法果腹难民,将疯狂流向周边列国,就算过着最劣等公民的日子,也比饿死了强。
容国在等,等着离国招呼,离国一招呼,就可以对彖国群起而攻之。如果有必要,容国现在想把白鹿城送给恒国,那样的话,彖国将与天龙陆所有国家相邻,一旦再次交战,那就是四打一的局面,只有这样的局面,容国才有机会从中捞到好处。
然而此时的离国,则采用了一个十分安静的策略,不管外面动静搞得多大,离国都没有任何反应,对自称简国的人没有反应,对彖国也没有,对容国也一样。当然,没有反应,是做给别人看的,真正的反应,从来也没停过,比如联络原来简国的官员,煽动地方情绪,借机囤积居奇等等,至于联合作战,现在表现出任何意图,都是不明智的。
除了容国、离国和暂时没搭上边儿的恒国,还有冉国的残存力量,汪一坤。在冉国太子向彖国请降之后,他毅然决然地,拉起了冉国不灭的大旗,心里却想得比任何一个国家都多。汪一坤所部的作战力量,不超过十万人,盘踞在天龙陆西南一角,占有约两郡之地,可谓活得巧妙。算起来两郡之县,不过二十,偏偏养了十万兵马。攻之,代价大而利益小;不攻,其地养耗不足,必出而掠,就成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一阵比较下来,龟缩在西南一隅的汪大人,不称王霸,不与邻交,反而在这片混沌中,活得最自在,只是苦了那一隅的百姓,本就朝不保夕,现在更是雪上加霜。比起彖国的百姓,还有正逐步将户籍编入彖国的百姓,那片不足二十个县的百姓,其苦不甚言表。
中霄一地,现在的最高地方长官是虞喆,叶晨属于二号人物。虞喆亲往北霄,可见詹天齐在整个事件中的重要程度。
叶晨位高权重,却不得闲。几乎每天都有来自彖国各地的官员,找叶晨报到,这些人在中霄短暂停留后,便会前往地方,他们不干涉原属地的地方官员,只做协助和引导工作,为新政的推行打基础,并评估当地的官员。评估的内容,对于评估人,和评估的对象来说,都是件新鲜又有意思的事情。除了官员的细致的基本情况和执政表现,还包括一些带有悖论性质的条目。叶晨不擅长搞什么大数据,天龙陆也不具备这个条件,但趁变局之东风,对简国原来的吏制和官场进行清理和洗牌,是必须做、而且一定要认真做的功课。
中霄的情况越来越稳定,各地的情况却问题频出。
有一个县的县令,称自己是天王降世,将大部分百姓培养成虔诚的信徒,一不造反,二不劳动,叶晨只得派几个能文能武之人前往戳穿。戳穿倒是简单,恢复当地治安和生产才是老大麻烦的事。
另一个地方的县官,被当地衙门班头杀了,斩首示众,然后暴力聚集了全县大多数公人起兵,表示坚决要替天行道,维护终极的正义。叶晨本来打算派人持虎符,到就近郡县调兵,一想问题太多,干脆从中霄发了支千人的轻骑奔赴。
又有一地,城将指责朝廷断了粮饷,然后直接哗变,声称要推翻彖国,尊护那城中的赵氏后人登位,以顺天意。这个要是派兵的话,反而很麻烦,叶晨派了弟子规的人,打算擒贼擒王来个斩首行动,然后威慑一下不明真相的群众,大家就散了,回去该干嘛干嘛。等摇人的时候却发现,中霄虽有整整两营弟子规的弟兄,在中霄且身上差事较少的,连十人都凑不齐。只得心生一计,不就是斩首嘛,干脆雇离生门去办这事,只要结果实现,也不失为好办法。雇离生门去斩首,然后弟子规去威慑。
又一日,魏翔事毕前来回报,叶晨终于有空去回想起景冲临去那晚,为自己讲解六六歌的事。这回,魏翔不说完的话,哪儿也去不了,恐怕连跑厕所和睡觉,叶晨都在旁边用眼神将其围绕。没办法,叶晨都快成神经病了,忙得眼眶都是黑的,再不来点精神安慰调剂调剂,就立马原地分裂,分裂后还会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