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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切莫贪功
    亥时前后,叶晨造访花府,实在不巧,花九畹刚好不在府上。叶晨正要离开,却被叫住,这声音叶晨当然认得,花福林。

    叶晨毕恭毕敬转身拜问,要不是花老爷子相助,虞婷的病,肯定不会有太大起色。“小叶深夜打扰,影响老爷子歇息,还请爷爷见谅。”叶晨说得诚挚,却没讨到好果子吃。

    花福林道:“廷尉署这次是,要拿花家开刀了吗?”老头白须随风而动,言语间颇不客气,虽不会武,却自有一番威严。

    “爷爷误会了,小叶有事想请花叔叔相助,是以登门求见。”

    花福林道:“花府没有助纣为虐的狼子,你快些离去吧,免得仆人们费力打扫门庭。”老头儿说完转身走了,显然对廷尉署和叶晨,有很大的意见,半点好脸色没有,说话还十分难听。如此刻薄的言语,花府林怕是很多很多年没有说过了。

    自从叶晨当了廷尉署的差,遭到类似的白眼一天比一天多,平日就算到相熟的摊子吃碗汤食,老板也就当着面时笑得热切些,其他时候,除了嫌弃,就是敬而远之。受到如此礼遇,当然与最近大半年,廷尉署官爷们的所作所为,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名利富贵于我如浮云,则误会污名亦如是。叶晨本不在意。但今日事还真需要花九畹援手,方能万全。叶晨手上持有最新的上谕不假,而尤良的怀里,也揣着相同作用的御旨。尤良善结朋党,所能号令的手下众多,莫说叶晨要拿他,就算石羊要拿他,估计也得提前暗中准备。叶晨拿到的上谕固然不假,却不会有人发现,叶晨脖子左侧,动脉上的两条血痕。故,事不可拖,拖则有变。

    若是时间再充裕些,叶晨本来也可用黑白子之力,可是自从虞昊上次在同德堂敲打叶晨之后,黑白子便被叶晨散往各地,当做彖国力量暗中行事,他日天下无争之时,这些兄弟于彖有功,就算不能功名显赫,至少能得个安生。便在此时,忽听城中梆响,声音急促,叶晨跃上院墙辨认,这梆子的声音,分明来自廷尉署那方。

    今日事急,叶晨也解释不了许多,冲花福林背影抱拳相告:“小叶已得上谕,想请花叔叔相助除贼。”话到此处,正待走远的花福林停在了原地。叶晨接道:“若花叔叔今夜归来,烦请往廷尉署助我一臂之力。”叶晨说完,自往廷尉署而去。

    花九畹不在府中,叶晨难得助力,廷尉署那方有变,这怕是今夜最好的机会了。若能趁其不备干掉尤良,则余者不足虑也。

    叶晨一路奔去,显然那方失火。待奔近廷尉署,不但听得呼喊声,更听得刀剑之声。叶晨心中甚喜,不知哪路好汉劫狱,若能说明利害,得助一臂之力,实乃心想事成也。

    廷尉署大门洞开,差人进进出出,却不救火。叶晨叫来一个问明,廷尉署果然进了刺客,正在中庭厮杀。顾不上吐槽许多,叶晨直奔而入。越往中庭越不对劲,这些刺客莫非是来踢馆的,不去行刺、也不去劫狱救人,偏往中庭厮杀是为哪般。

    进到中庭,内外围了两层,也不乏官署好手,定睛一看,热闹之心顿时凉了半截。刺客只有一个,蒙面遮得严严实实,足见专业,此时正力战三人。战圈外躺了不少,都是廷尉署的差人,能动的都在往外爬,爬远一些的马上就有人上前抬往廊下医治。叶晨若能早到一刻半刻,此地定然恶战激烈。

    叶晨回神再看,剩下的半截热闹之心,算是全凉了。围攻刺客的人,正是尤良和左右监同僚,张王两位大人,这三人,算是廷尉署中最顶级的战力了。旁人围而不战,想必是尤良要活捉刺客,又顺手收了这拿贼的功绩,所以下了命令,不让众人下场。

    再看得片刻,叶晨心中连呼不妙。这刺客方才一个人打翻了半个廷尉署,现在又力敌廷尉最强战力。再斗些时光,不用刀剑加身,只怕累也累死了。叶晨连呼不妙,其实情有可原,别人与这刺客不熟,叶晨却熟得很。某段常常拜访花府的时光,叶晨可没少挨他的打,那些精妙绝伦的招式,化成灰也是有人认得的。

    叶晨心中感叹,不知花爹今日哪根偏筋岔了,在毫无征兆的情况,竟然偷袭廷尉署。先放火引开注意的策略值得赞赏,把偷袭玩成硬刚却不可取。再说了,早知道您老有这台大戏要上,不如爷俩相约,上馆子吃顿好的,然后一起觐见逼宫,再组队到此砍人,岂不美哉,还免了登门遭花爷一通斯文奚落。

    就现场的情况来说,就算旁边随便一个狱吏应该也看明白了,刺客肯定不是来劫狱的,大有一个人便要扬了廷尉署的气质。

    叶晨正自调侃间,尤良出招由猛转快,张王招式徒变,花九畹架开尤良来剑,张王前后招式又至,一让一接堪堪化解,未料尤良剑招未尽,不慎被尤良剑柄重重砸了一下,虽就地滚转,张王刀剑一先一后又至,架开钢刀,重剑便只能闪避。“嗤”一下,衣襟被划开一大条口子,见红难免,若不是夜行服里穿了内甲,这一剑得手,万事便休。

    花九畹武功不输叶崇,却一样已非壮年,若论招式,再来三个家伙也奈何不得他。怎奈天道不可违,英雄总有迟暮,即为人身,生老病死所苦,是无论如何也避不过的。

    叶晨也不敢迟疑,再不动手,只怕遗恨。只听叶晨大喝:“尤老哥,功劳留我一份!”纵身便向花九畹跃去。叶晨的声音,尤良当然认得,这一嗓又呼得洪浑,尤良哪里肯将到手的功劳,分与这政见不合的傻冒,想也不想,向花九畹疾刺一剑,背对叶晨,横身便将叶晨进路拦得死死。

    纵观整个中庭,敢与抢功之人,也只有叶晨一个。就算眼前刺客身死,也不能让叶晨从刺客这里获得寸功。

    待尤良似有所觉,已然回天乏术。叶晨短刀从尤良后腰而入,自左腹穿出。叶晨没有丝毫犹豫,全力拔刀,不顾血溅满身,第二刀又入,穿心而出。因为尤良肯定也穿了内甲,叶晨这两刀求稳,刀尖均从尤良身体易着力处刺入,上下相隔一尺有余,刀背均贴脊椎而过,力求尽快毙命,且兵刃不困,是为续战。

    事发突然,张大人回头错愕间,叶晨第三招使完,短刀过颈,算是将尤良斩首,虽然砍头只砍了一半。花九畹毕竟老道,见惊变突起,强忍创痛,错身避过重剑,将王大人劈了个肝脑涂地。

    惊变突起又忽止,花九畹欲言又止,叶晨取出上谕,举过头炫了一圈,开嗓唱了个宣,“廷尉署上下接旨!”

    众人纷纷拜下,叶晨随即朗声而诵:“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尤良滥权独行,阴毒残暴,戕害忠良,祸乱朝纲。今革职查办,听候天罚,咳!若敢抵抗,就地正法!”

    宣读完毕,叶晨合旨高举,又于中庭环示,哪里有不懂事的傻冒敢抬眼来看。众皆三呼万岁,莫敢拂逆。

    花九畹则管你什么上谕下谕,赶紧大口喘气,继而坐下调息。随后,叶晨恭恭敬敬将上谕卷好纳入怀中,抬手比划,几个头头赶紧上前听命,叶晨则任意驱使。

    少时,花九畹终得以治伤,伤得着实不轻,叶晨若不及时出手,要么丢掉性命,要么成为新的案件素材,然后连累更多的人。至于花九畹力战三逆,也被当成了奉上头口谕行事之举。火烧廷尉署的行为,通常都会自动归属于“坏”的一方,反正也没人亲眼看见放火之人是张三还是李四,罪有其主就行。

    没人能够想到,在国家危难之际,叶晨居然可以从虞昊手中得来一旨上谕,或能让国家悬崖勒马,实乃朝堂之福、亦百姓之福。

    于无声处听惊雷,叶晨今日所为,是否能轰破笼罩彖国一年之久死寂,尚不可知,但一定可以让全国上下为之一震。石羊乃是彖国老臣,忠于虞昊本无过错,但罔顾是非,不辩黑白也是事实。虞昊会不会找他背锅不好说,满朝要寻他算账的人,定然不少。真是前不做亏心事,后不怕夜敲门。

    待得诸事稍定,叶晨以特权直接释放了伤重的赵怡。至于赵斌,同是热血男儿,叶晨不想让其感到有什么亏欠,反正案子肯定不审了,早晚一两日释放,也没什么不妥。待车马备好,叶晨亲自护送花九畹和赵怡离开廷尉署。路程不远,天亮之前,马车就能驶到花府。

    赵怡沉默,叶晨和花九畹则无所顾忌,一路畅谈,若非花九畹受伤不便饮酒,非得斗酒十千不可。今日种种凶险,现在想来,英雄亦不免后怕。花九畹独闯廷尉署,乃故人家门因叶崇案落难,花府千方百计想救人,却未得其便。花九畹气愤不已,只得出此下策。巧的是,花九畹特意挑了叶晨不在廷尉署的时间动手,是不愿有所牵连。花九畹打算先暗中除掉尤良,再观其变。若朝廷依旧昏不自省,就算迟早要对虞昊动手,也是可以考虑。怎料今日事有差池,险些酿成大祸。

    当然,花九畹绝口不会提及,叶崇弥留之际的求请。叶崇向花九畹所托,一是不能续行赵凌塔之诺,照顾赵家儿女,二是叶晨仁善,命中却坎坷多艰,望花家有所相护。

    花九畹所说故人家门,其实正是赵斌、赵怡。廷尉署的这趟浑水,花九畹本可远远避开,偏偏在容国遭了算计,若非叶崇舍命搭救,花府的天,早已塌了。如今尚能享受阖家欢乐之福,如何能够不念叶崇之德。英雄相惜,乃为一个“义”字,叶崇磊落仗义,花九畹又岂是徒务虚名之徒。

    快送到门口,已是四更将尽,花府仆人赶紧出来招呼,将两个“伤员”抬了进去。花嵘月虽属闺秀,却思想激进,当然不会在意世俗眼光或市口闲言。深夜未眠,自然是知道父亲所行,望其安然归来。长夜虽暗,犹有炬明。花嵘月感谢之余,深深望了叶晨一阵,目光沉沉,又隐有灼灼之焰。叶晨客气两句,一时无话,便行离开。

    叶晨且行且思,心悸难平。所幸寒冬将尽,天亦破晓,正应《周易》否极泰来,万物复苏之吉,令人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