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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赌注
    腊月十九,雪花漫皇城。

    宣政殿早朝,四品以上官员皆入殿面圣。

    殿外龙柱旁边,一袭杏黄道袍负手而立,芒鞋在雪中格外醒目。

    似乎是觉得无聊,国师冯吉祥走下台阶,捧起积雪,揉成瓷实雪团,朝殿外一名佩剑的亮甲将军丢了过去,雪球正中胸甲,溅开化成雪块。

    冯吉祥挑眉一笑,肥润五官尽是孩童般狡黠。

    能守在圣人左右佩剑,肯定是心腹,公羊鸿,八大家族之一颍州公羊家嫡次子,禁军十二卫之一金龙卫统领,最年轻的半步逍遥境,任何头衔拿出来,都是碾压同龄人的翘楚。

    见到冯吉祥再度揉成雪团,公羊鸿英朗面容呈现出有苦说不出的表情,悄声道:“国师,圣人和诸位大人在上朝呢。”

    冯吉祥无所谓一笑,“他们上他们的朝,贫道丢贫道的雪。”

    又是一丢。

    公羊鸿面对丢来的绵软雪球,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干脆将头转向别处,任凭冯吉祥嬉闹。

    雪球准度差了些,擦着胸甲而过。

    冯吉祥双手搭在硕大肚皮,轻笑道:“听说张燕云又在北疆立下了赫赫战功,同赵之佛联手,将大周沙陀军斩杀三千有余,北疆几十载,从未有过胜绩,又是战胜所向披靡的沙陀军,张燕云倒是名福将。你和他都是年轻人,一个在疆场立功,一个守在圣人身边看家护院,呵呵。”

    呵呵两个字,意味深长。

    公羊鸿一脸肃容说道:“张燕云自领兵起,转战万里未尝败绩,流芳千古的名将都做不到,又岂是福将能够盖棺定论。他生在大宁,是大宁幸事,能够帮圣人开疆辟土固守国门,公羊鸿敬他。”

    说完,公羊鸿朝北方抱拳深深一躬。

    冯吉祥微笑道:“圣人之道,为而不争,公羊将军久伴龙驾,深得其法,一腔豪情壮志的年纪,能够静下心来为国分忧,难得,真是难得,不愧被誉为公羊幼麟。”

    公羊鸿攥住朴实无华的剑柄,正色道:“公羊家沐浴皇恩,无以为报,公羊鸿生前是圣人侍卫,死后愿化为冥兵护卫龙驾。”

    冯吉祥古怪笑道:“声音小点,有的是人帮你把话传进宣政殿,一板一眼的武夫,真是无趣的很,不如跟八面玲珑的文官打交道,与人斗,与天斗,其乐无穷。”

    公羊鸿面如平湖。

    冯吉祥话锋一转,说道:“张燕云从东疆打到南疆,再从南疆打到北疆,如今沙陀军退兵六百里,赵之佛可以高枕无忧过个好年,再往下,咱们的云帅,是不是要到西疆逞威风了?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啧啧,顶着天大的功劳,圣人该如何封赏?已经是冠军大将军了,难不成将武官之首赐给一个叫花子?”

    张燕云的履历布满传奇色彩,出自钦州张家旁系,本是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走投无路之下进入军伍,从小卒慢慢攀爬到都统,凭借出色指挥能力,在嘉奉关大败东花王朝虎豹骑,为守住东疆立下不世之功。接着转战到南疆,五进五出,率领两千人灭了七国三十万大军,又在北疆重挫大周王牌沙陀军,一路平步青云,靠着战功积累,硬是熬到了冠军大将军,成为军伍里的不败神话。

    公羊鸿盯着下落的雪花,握在刀柄的右手拇指泛起青白色。

    大宁武将,有谁不羡张燕云?

    天下武将,有谁不惧张燕云?

    冯吉祥笑道:“世人皆夸张燕云用兵如神,一代儒帅,贫道却不这么看。当年东花王朝正和东疆交战,后花园遭到了大周突袭,虎豹骑急着回去拱卫皇都,无心恋战,因此给了张燕云可乘之机。南疆七国,各怀鬼胎,都想把邻国的地盘占为己有,说是同盟三十大军,其实上战场三万都不到,张燕云借助了咱们大宁威势,才不战而屈人之兵。至于沙陀军么,那全是赵之佛的功劳,苦心经营了几十年的防线,终于有所成效,跟他张燕云无关。要我说,张燕云算是难得的将才,不算出类拔萃的帅才,只不过气运逆天,才当上三品冠军大将军,换作是你,恐怕成就会比他更高。”

    大殿传来悠扬的钟磬声。

    公羊鸿拇指缓缓松开,轻声道:“要下朝了。”

    冯吉祥歪着脑袋朝殿门张望,笑道:“公羊统领,贫道坐庄,赌一赌哪位先出来,你输了,贫道收你十两银子,你赢了,贫道赔你一件小玩意儿。”

    肥厚的掌心,放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玉葫芦,小巧玲珑,只有铜钱般大小,碧绿之中藏着一抹湛蓝,极为可爱。

    别看葫芦小,来头颇为传奇,玉葫芦名叫望仙葫,据传是上古法器,有静心凝神功效,修行者佩戴在身,修炼起来事半功倍,尤其是无极境之后,需要和天地沟通,更加少不了望仙葫这类法器辅助。

    公羊鸿当然清楚望仙葫芦的来历,惊愕道:“国师大人,如此仙品重器,公羊鸿不敢应赌。”

    虽说殿里的大臣不少,足有几十位,可结果并不难猜,瑞王执掌半个大宁,官至超品,无论是尚书左仆射杜斯通,还是新晋右相李白垚,都无法跟他相提并论,谁敢走在瑞王前面,岂不是乱了纲纪?

    冯吉祥笑容如春风拂面,倍感亲切,“十两银子都不敢输,如何能和张燕云比肩。”

    一句话使得公羊鸿面色阴沉几分,反复思量过后,轻声道:“瑞王先走出宣政殿。”

    “好。”

    冯吉祥靠在龙柱旁,像是泼皮一样懒散,笑眯眯说道:“拭目以待。”

    殿门大开,最先迈出一腿的并不是瑞王,也不是杜斯通和李白垚,而是新晋皇妃的胞兄,天章阁直学士柴子义。

    柴大人拎着绯红官袍,脸色比官袍都红,直着腰,提着臀,一溜小碎步,朝着殿外跑去。

    冯吉祥哈哈大笑,指着柴子义背影喊道:“天子恩赐,皇宫乘舆,柴大人是急着去坐轿吗?令我等好生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