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的一个伙计放下一块踏板，周实手脚并用，从踏板爬到船上。</p>

    踏板很陡，两名伙计各抓住周实的一只手，将他拉到船上。</p>

    他本以为这是个善意的举动，直到发现自己上船之后，他们也没有立即松手。</p>

    “合着是戒备我啊……”周实在心里默默吐槽，不过这足以证明船伙计的经验丰富。</p>

    古代交通不便，行船又要经过大量荒无人烟或者穷乡僻壤的地方，自然会遭遇盗匪。所以船上的伙计至少要会写拳脚，有组织有纪律才能保住生命和货物。</p>

    “先生，里边请。”</p>

    两个伙计松开手后，“热情”地将周实请进船舱，其间借肢体接触确认他身上有没有藏兵刃——</p>

    一个伙计突然挡住他，对着身后的同伴使了个眼色。</p>

    周实心领神会，配合地把双手举高，说：“请便。”</p>

    一个伙计慢慢上前，从他的衣服里摸出被捆在背上的铁算盘和兜里的琥公尊。</p>

    “这不能算兵器吧？”</p>

    那个俊朗青年对伙计做了个手势，微笑地对周实说：“不好意思，行个方便。”</p>

    周实点点头，任由他们把铁算盘取下，但没有拿走琥公尊。</p>

    “劳驾帮我收好。”</p>

    青年带周实走进船舱，问道：“您说有我们东家的消息？”</p>

    “对。许保财是你们东家吧？”</p>

    “是。”</p>

    “请拿纸笔来。”</p>

    就在青年去拿东西时，周实听到甲板上传来铁器摩擦木板的声音。</p>

    “果然有家伙……”</p>

    不过周实不怕，有琥公尊在手上，即使面对一船的伙计，也能震慑他们一下。如果有不怕鬼的来纠缠，他就用开碑手伺候。</p>

    “纸笔在此。”</p>

    周实拿起笔，在纸上画上许保财教给他的符号。</p>

    “我看看……”</p>

    青年拿起纸，仔细辨认。周实则小心地和他拉开距离，蓄势待发。</p>

    过了好一会儿，青年才慢慢地把纸放下。</p>

    “看来……是真的。先生怎么称呼？”</p>

    “蔽姓周。”周实没有放下警惕，只报出姓氏。他没有报假名，主要是铁算盘被他们看见，只要在江都酒楼业稍加打听，就能知道他是丰德楼的大掌柜。</p>

    “嗯，我叫莫诚，是跟随船队的行船掌柜，东家不在时候就由我做主。”青年倒是不含糊，说道，“东家是怎么死的？”</p>

    “他在城郊游玩时，不慎突发心疾，被我撞见。临走前，他将这个密文交给我，让我来找你们，把他的尸体送回家乡。”</p>

    据老妖婆所说，她杀死许保财的方法十分高明，是用幻术让他呼吸失常，最终窒息而死，身上一点外伤都没有。这一点周实也在尸体上确认过了。古代医学不发达，用“心疾”这个大概念很容易糊弄过去。</p>

    而且许保财心宽体胖，看样子心脏就不大健康，所以周实编的谎话不易被拆穿。</p>

    “原来是这样……那他的遗体现在在何处？”</p>

    “请你在子夜之前到江都丰德楼那条路上，我带着遗体等你。请隐蔽些，你知道的，许先生说想要完完整整地走。”</p>

    莫诚点了点头。按照律法，死状可疑的尸体必须交由官府检查验尸，免不了损坏，这在古人看来就是死无全尸，就是大忌，尤其是许保财这样的富豪尤其忌讳这个。所以莫诚也想避开官府的视线悄悄处理此事。</p>

    周实的猜测是对的，那个暗号其实也可以传递更加致命的信息。</p>

    比如一个商会的富商被人绑了，强迫他画出符号，找商会骗钱，那就可以画一个假的出来，让商会知道自己身在何地，是受人胁迫才交出符号的，好让商会报官或请人解救。</p>

    如果许保财是被周实害死的，那他给出的符号就会让周实受到上百个精壮伙计的围攻。</p>

    “丰德楼……好，我一定按时到达。”</p>

    “那，我先告辞了。”</p>

    周实谢过莫诚，转身向船舱口走去。</p>

    身后传来一声口哨，他没有理会，径直走到甲板上。</p>

    当他掀开遮挡船舱的门帘时，看见甲板上的所有伙计都在专心致志地吃饭，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p>

    他轻巧地走过伙计们身边，习惯性地向他们的饭桶里看了一眼。</p>

    青菜、豆子、馒头……</p>

    周实止住脚步，上前问道：</p>

    “几位老哥，请问你们平时吃的东西都是哪里做的？”</p>

    几个伙计看见他上来搭话，十分诧异。</p>

    “呃，行船的时候当然在船上做，靠码头的时候可以改善一下，从码头买现成的吃。”</p>

    “现成……是码头做的？就这个？”</p>

    “对。你看，有菜，有馒头，还有鱼。”</p>

    一个年纪较小的伙计抱怨道：“在水上吃鱼，在码头也吃鱼，我都要长鱼鳞了。到时候一洗澡，哗哗地往下掉……”</p>

    “你小子，有这个就不错啦。江上湿热，馒头又放不了，天天啃死面饼子，我的牙都要硌坏了。”</p>

    “唉，跑船嘛，吃的就是这碗饭，有什么办法……”</p>

    周实点点头，一个点子在他心中慢慢成型。</p>

    他下了船，在码头闲逛了一圈才离开。</p>

    就在他离开车水马龙的码头时，两个商贩打扮的高个子正好来到乙字泊位旁。</p>

    他们背着手，似乎在欣赏身旁的商船。</p>

    其中个子较矮的悄悄说道：</p>

    “看样子，他们今天也没有要走的意思。”</p>

    “嗯，我们先撤吧，反正打点过码头的人了，只要他们的船一动，就立刻给我们报信。”</p>

    “刚才的信上说了什么？”</p>

    “哦，是赵璇，她也在江都查案，给我们打个招呼。”</p>

    “赵璇？怎么是她……”</p>

    “你认识？我只知道她去年才当上金牌捕快。”</p>

    “认识，她是从刑部内选拔上来的，以前和我打过交道……这丫头不仅愣，而且蔫坏，有点缺心眼……反正不是省油的灯。她在查什么案子？”</p>

    “没讲。她只写了一句……”</p>

    “什么？”</p>

    “……余兄雅兴。”</p>

    这一边，周实回到丰德楼，将老赵、阿贵和陈师傅叫在一起，说出自己的决定。</p>

    “几位，丰德楼以后要给码头的泊船提供饭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