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柳就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无处不隐藏身形，灰溜溜离开济世堂的地界。

    李留站在一处不知名的荒山顶上，有些胸闷又不敢大声喊山。

    在老家，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找一个寂静的山，对着山谷，对着老天喊，老人们总说，这样不仅能让自己好过一些，还能得到山神老爷的庇护，会转好运的。

    想起一件事，李留解下背后的酒葫芦，小心翼翼的打开葫芦口，慢慢的抿了一口，一股甜腻的淡淡酒香充斥了李留的口中。

    李留眼睛一亮，怪不得公子总说要给他备好甜果酒，果然是好东西，比降龙伏虎帮的那些烧刀子好喝多了，要不是照顾他们的情绪，李留宁愿喝果酒。

    对了，公子说过，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公子果然是读书人，不是读书人说不出这样精彩的诗句。再抬头看向远方，这不就是自己憧憬的酒和江湖嘛，天大地大的，哪里不是传说，哪里不写故事。

    走你。

    目标，清华剑宗，李留御剑飞天而去。

    因为害怕自己滞留在鹤州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也不敢乘坐仙船，除了一开始偷偷摸摸的走，李留能御剑绝不休息，稍稍休息就御剑飞行，没多久就离开了宣武国的地盘，这才让他松了一口气。

    李留在云端之上看到一个镇子，正巧自己的甜果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他准备补货。

    人啊，就不能好这一口，这东西沾染上了，很难戒掉。他忘记了，夜小天还带着他把烟也学会了，临走的时候不忘找那些师妹搜刮烟草。

    李留早早步行在官道上，为的就是不引人注意，在天上他老远就看到一个赶场的集市。缓缓步行的李留，打扮得很不起眼。

    李留嘴甜，好容易找到周围都是卖甜酒的东市。说是东市，也就是小镇一条街通东西。别看地方不大，周围围满了人，小的就一个酒缸，大一点的好几个大酒缸。

    店家用条凳摆上土碗，最右手边有一个小得多的，这个是免费的，可以尝一口酒决定好赖，那些大一些的酒碗，三文钱一碗，大家可以蹲着喝酒，聊些家常及小买卖。

    这里面都是些庄稼人，大老爷们聚会的地方，有抽着旱烟的老者，有一脸憨厚只会笑不说话的汉子，有脸红脖子粗，喝酒放酒碗的力度大了，碰洒别人的酒碗，被人笑骂的酒鬼。

    李留突然觉得自己离开这种生活好远，恍然觉得这些人才是真实的，有色彩的人生。李留也不打搅他们，找了一个角落去蹲着看热闹。

    不多时，就有一个汉子发现了李留，这也怪不得，哪有这种半大孩子聚堆不说话，听到好笑的装模作样喝酒的小子。

    汉子其实也是旁听的一员，今天不是他不愿意和大家走得近一点，实在老娘们太厉害，他现在是穷得抠裆，这才混在这里磨时间。看着不远处的小子，汉子蹲着移了几步屁股，就刚好挨着李留。

    “哪个寨子的，面生啊，一个人怕不怕”，汉子实在觉得口渴，就忍不住说道，说完就觉得脸发烧，还好庄稼人脸都黑。

    “大人们带着来的，第一次来，我随便逛逛”。李留早就注意到这个汉子了，看着人喝酒就咽口水，这才硬邦邦的和他这个小子说话，李留也不拆穿他，就摇了摇手中的葫芦，“要喝吗，我分你点，可好喝了”。

    汉子早就忍不住了，只是看着眼前的小子反而有些下不下脸来，笑得很勉强，最后实在是舔着嘴唇接了过来，“一口，就一口，也怪我今天出门急，没喝上水”。

    汉子说完，就拿过葫芦，左右看了一眼，背着众人就把葫芦口隔空对着自己的大嘴，酒浆入口，赶忙就把葫芦扶正，不敢多喝。

    汉子原本是满怀期待，结果一口的甜腻加上淡淡的酒味，不仅不解馋，酒虫子反而惊醒了。汉子看着一脸真诚的李留，心说算了，这还是孩子呢，便怏怏地把酒壶还给李留了。

    李留疑惑的拿回葫芦，自己喝了一口，没毛病啊。

    “谢谢啊，这东西是不错，但是不是我这个粗人喝得了，我家小子倒是很喜欢，也就过年能得一回”。

    李留这才明白，再好的东西，也分情况，不是自己葫芦中的东西不好，是别人需要另外的东西。

    李留不以为意，摸出一块碎银子，让店家拿一碗好酒，卖酒的是个干巴老头，看到有生意，就一脚踢着听笑话的自家小子，赶紧卖酒。

    小胖墩不情不愿的起身倒了一碗他们家最好的酒，着急忙慌的端给李留，又着急忙慌的跑回去自己的位置蹲着听笑话。

    李留端着酒碗，轻轻闻了一下，比师父酿的酒差远了，再加上他确实不太喜欢喝这些正儿八经的烈酒，也就假模假样的喝了一口，以辣舌头为借口，请汉子帮忙。

    汉子喜出望外，这可是糯米酒，可比包谷酒贵多了，口中就忙着说不嫌弃不嫌弃，眯着眼睛抿了一口，回味了一下，嘴巴都笑开花了。

    李留见状，也笑了起来，装模作样的和汉子碰了一下葫芦，汉子赶紧双手扶住酒碗，又是一口幸福。

    问清楚这里哪家的甜酒最好，李留就辞别汉子，来到一个摊子前，有个白发的老婆婆，驼着背，坐在小板凳上打瞌睡。

    李留原本不愿意打扰别人，还是旁边的人看不过去，推了一把老婆婆，口中还不饶人，“生意上门咯，还在睡，你不卖我卖咯”。

    老婆婆这才睁开眼，胡乱抹了一把浑浊的眼睛，脸上的褶皱舒展开，笑容慈祥，“年纪大了，一天瞌睡多，正该睡觉了又睡不着。小娃娃，要买我家甜酒吗”。

    李留原本就不着急，看着这位身着缝补的旧衣却依旧干净的老婆婆，李留甜甜的说道，“只要甜酒浆，装满这个葫芦”。

    老婆婆见他白净乖巧，看着就不像是成年的样子，就笑骂了一句，“馋猴儿，是家里面让你买的吗？自己嘴馋可不兴用大人的钱啊”。

    “是自己的压岁钱”。说完李留把刚才退给他的一堆铜板全给了老婆婆。

    老婆婆看着这一切哈哈大笑，“哪有不问价钱就给钱的人家哦。我先给你装上，再算几个钱”。

    说好了，李留就看着老婆婆颤巍巍的装酒，一边装酒一边说，“年纪大了，手脚也不听使唤了，你莫急哈”。

    老婆婆可能是年纪大了，只知道埋头数自己打了多少次竹子酒提，也没反应过来感觉怎么都装不满他那个小小的酒葫芦。最后算下来，还用不了那么许多的钱，老婆婆说是只要二十个大钱。

    不知道怎么的，李留这时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的师父，就一把把所有的铜板全捧给了老婆婆。

    老婆婆认真地看了一下钱，数了二十个大钱，口中说道，“多了”。

    李留摇着头，手里抓着钱递给老婆婆，“不多不多，您拿着吧”。

    老婆婆一只手挡住李留的手，“不要这些，不要”。

    李留有些急了，“您这么大年纪，这些好甜酒才卖二十个钱”。

    老婆婆一直拒绝，“不要，人生在世，以忠诚为好，以品质为好。哎，没有人品，这个人就不好，对不对啊”？说完就哈哈哈的笑了起来，好像光芒都照在她的身上。

    李留有些失望，“您只要二十个钱啊”。

    “谢谢你，哈哈哈，不是在乎钱，是在乎公平”。老婆婆一边笑着一边说，一边把装好的葫芦送到李留的手中。

    “婆婆，您付出了这么多辛苦，才换来这么一点钱，这也不公平啊。有人天生就富贵荣华，我愿意多给您一点钱，你就收下吧，要不我心里过意不去”。

    “我再多拿，是不要脸的，我会感觉到脸色发烫”，老婆婆好像一直都这么开心，一直笑个不停。

    李留泪眼差点就掉下来了，只好收好铜板，收下葫芦，老婆婆还好心的帮他背上，让他不要乱跑。

    李留一溜烟就跑不见了，老婆婆还一直在笑，“这是谁家的娃，怜贫爱老的”。

    李留路过一家卖吃食的摊子，买了一碗米粉，让店家多多烫了一些软肉，拿一个大碗多多打了一些汤，一溜烟又跑回老婆婆的摊子，放下碗筷。

    “这是我孝敬您的一碗粉，钱已经付了，您老长寿，我走了”，说完话就跑掉了。

    老婆婆一脸的感慨，“到处都有好人，到处都是好人啊，谢谢你哈”。

    李留一路飞奔，也不管别人诧异的眼光，趁人不注意穿进去一处山林。

    李留就着甜酒，才喝一口眼泪就止不住了。说委屈也谈不上，就是有些无助，他想师父了，想公子和夫人了，想自己的父母了，想大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