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祝春光修为不够,也非自愿动转,受天魔令强行控制,虽然出玄天法象,但其百丈之身又非如何凝实,其威能自然无法跟十几位天阶高修合力引动的九天荡魔之气相提并论。
何况这十几人中,还有薄凉子这位身负代掌宗门之人,故九天荡魔之气一出,其锋芒所过,立时化作一柄遮天蔽日的百丈巨剑,剑锋直指祝春光,眨眼间捅进了玄天法象。
乌黑的魔煞立时抵挡,一拳打过巨剑,百丈的法象缭绕着滚滚的黑烟,刮得残山上满是腥风,那巨剑也被一击打偏,从法象的身体内被轰一旁,嗖的一声窜出去不知多远。
十几人跟着就上,各持一柄利刃,分别从某一个方向,彼此又隐隐组合成一个奇怪的剑阵,穿插间直奔法象,漫天的剑气纵横,无尽的剑意锋芒,一时间搅得玄天法象动荡不止,隐隐竟有些溃散的征兆。
薄凉子眼神一动,引剑诀抽身向后一动,那穿插而去的百丈巨剑顷刻倒回,锋芒再奔那玄天法象的背后袭来,其剑意所指,正是其脑海后梁,一击如被打穿,身在眉心处的祝春光亦会连着遭殃,其修为不高,也非本意如此,强被操控下再被巨剑击中,多半便会死无全尸。
却在此时,他身旁有一人似有不忍,脸上多了些为难,毕竟那法象看着是魔气滔天,可其中之人脸上的惊恐不言而喻,显然也是被自身的情况吓个不轻,加上这两人前来拜师,虽然引出状况,但一切尚不明确,来不及问明缘由,就这么痛下杀手,显然与心中的道义无法吻合。
故那人登时高呼,言语间提醒着薄凉子莫要犯痴,虽然与万魔渊仇深似海,但眼前的两人情况不明,不好如此杀招。
他提醒的及时,可薄凉子却根本不理,在他心头万魔渊尽数当诛,眼前这人身负天魔令,就算不是万魔渊所派,多半也跟其有所渊源,既然脱不了关系,那杀他一个又有何妨,何况还有一人已被禁锢,同样也能问明情况,就算到最后真是杀错,他身负天魔令又能错到哪去,再不济,大不了最后陪些补偿也就是了。
想起这些,薄凉子手中一提,那百丈的巨剑威势更巨,奔着玄天法象眼看就要捣碎其脑海。
相劝的那人眼见如此,明白薄凉子已被仇恨蒙蔽,恐怕早已是心魔暗生,这些年艰难压制正巧被此事引出魔念,恐怕这也是掌门留下他看家的缘故,难怪连修为略低的师弟都带着前去,身为大师兄的薄凉子却被留下看家,想来是掌门看出他心魔所在,怕他上了战场沾染了血腥,最终走到那无法回头的地步。
那人想到如此,飞身直接上前,一掌拍在薄凉子的肩头,企图打断他剑诀引动,同收手中一抹灵光祭出,直奔剑崖山底无尽的深渊之中。
薄凉子突然被震,手中的剑诀偏了一偏,气机锁定也稍加颤动,百丈的巨剑同受影响,虽然扎进那法象的后脑,却是贴着眉心锋芒刮过,到底是九天荡魔汇集而成,那巨剑仅仅是余威波及,身在眉心处的祝春光直接重伤,一口鲜血直接喷出,周身也是一片血色。
“你干什么?”薄凉子眼中带恨,压着怒火转头问道。
那人身在一旁,阻拦下摇了摇头:“师兄你还不清醒,真要酿成大错不成?”
“错?”薄凉子眼神一缩,他心魔触动,哪里知道是对是错,面色一狠,跟着就要再次出手,剑诀掐起时那百丈的巨剑再次折回,而且身化游荡,竟是化作无形的剑意衍动着九天荡魔之气,如水流般袭向了有些溃散的玄天法象。
唰~
锋芒直动九天,那荡魔之气渗着淡紫色的光芒化为八股,分四面八方以无数之巨向内包裹而来,待把玄天法象裹在其中,一股碾压一切的力道直接拧震,像毛巾沥水需要拧干一般,八股的力道汇在一处,由外而内挤压而动。
淡紫色的光华透着些许朦朦的绿光,那玄天法象被挤压的咔咔作响,本来该是威风不挡的天魔之煞,因那祝春光修为低下亦非本愿,无法动用它真正的威力,故此时隐隐溃散,眼看已是支持不住。
可薄凉子看在眼中却是一愣,不仅他如此,周身十几人同样如此,那玄天法象看着在缓缓的逐渐变小,其隐隐凝结的气势反倒是越来越盛,甚至到最后只剩十余丈大小,竟是不能再溃分毫,而且其凝实的程度已然超过了一般圣阶所能达到的气势巅峰,仿佛薄凉子一番施为,竟似在为它剔出驳杂,此刻已是达成其目的。
“这还错吗?”薄凉子淡淡的反问,眼神无比的冰冷。
那人言语一滞,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以这般变化,其中之人要说他不会天魔令如何施展,在场的众人谁也不信,这可不是方才的被动,眼下已是法象活络,根本就是有人操控,不再是一道死寂的神通,哪怕他看着不如先前,可其威胁程度,显然不是方才能比。
难道是我看错此事?
之前相劝的那人不免自问,同时又扭头去看被禁的祝春华,见其一脸憎恨直盯着薄凉子,眼神中全是不信和一片失望,以及对薄凉子能痛下杀手的厌恶憎恨,他又不免怀疑。
看他的模样不像作假,可法象之中又偏出此事,难道这其中还有隐情?究竟......
“当然有错。”一道沉闷的声音有些慵懒,打断了那人心中的思绪,也打断了此时山上的一切。
“师叔,不可......”薄凉子刚要反驳,那巨剑所化已然开始溃散,其内中包裹十余丈乌黑的法象也渐渐显露。
薄凉子一眼瞧出其中有变,不由得止住了话语,周围的所有人也不禁脸色懊恼,眼神更是一副深深的自责。
那玄天法象有如实质,乌黑的纹路俨然是一尊无人见过的天魔形态,好似个巨人,却有三头六手,每一只手上都拿着一个奇怪的法器,隐隐中好似动了一下,其中正对众人的头颅,紧闭的双眼微微的颤动一下。
就这一下,天地间风云突变,无尽的黑云自八方而来,浓烈的黑风吹拂在残山之上,其蕴藏的杀机连带着天中厚厚的黑云,压在剑崖上仿佛要将一切吞噬。
而且那天魔法象蕴藏的气势已然是圣阶之上,甚至有可能是混元之间,这样的变化众人一时不解,其压迫的威势,薄凉子等人也是有些难挡,不禁往后退了几步,直到一老者缓缓现身,众人的压力才骤然松散。
“师叔。”十几人先后失礼。
这老者一身青灰色布袍,面容寻常,没有丝毫的气势,也没有如何的不同,就那么不显山不露水静静的站着,可就是静静的站着,那天魔法象也仿佛遇到了大敌,双眼登时睁开,放出两道精光直盯着老者,脚下往前走动。
“唉~年轻人何必如此,放下执念,老夫还能救你一救。”老者淡淡的开口,眼神中满是歉意。
“救?”那法象似有些发愣,眼神中有些迷惘,片刻后才嗡声说道:“你说的是他?还是我?”
声如闷雷,落在众人耳中不由得抬头看去,那法象赤裸着上身,丹田处往上一点大概紫府所在的位置,随着他话音起落渐渐的通透起来,众人也看清了里边的情况。
祝春光双眼紧闭耷拉着身形,满身尽是污血,双手下垂微微摇晃着也不知是生是死,只是气息微弱的难以探查,且身前悬浮着那块天魔令牌微微泛着漆光,仔细看还有些牵引之力,源源不断的在祝春光身上吸扯着什么。
“沉心卖魔,嗜血凝身,魔宗换命的不回之法,他以天魔令祭身此道,还不是万魔渊所派他能是何人?”薄凉子一眼认出,也对之前的所谓更加自信。
那老者却脸色一沉:“住口!!酿了大错还不自知,等此间事了再问你的罪责。”
“师叔,他......”
“退下!!”
薄凉子还想辩解,被老者直接喝退,眼神不甘的退到一旁,心中依旧不服。
老者不作理会,转头看着那魔象再度开口:“阁下不知哪来的魔族,这年轻人一时怨气将你招来,可此地乃是玄门所在,剑隐门残山之上阁下可要想好,破了约定你能否担待承受。”
老者的话语显然触动了魔象,那天魔法象止住了脚步,一身的气势也有些收敛,只是他面色僵硬,显然是在思考着什么。
好一阵,那魔象缓缓的开口:“他拿着信物,不算破了约定。”
“好,阁下执迷不悟,这三千年的法身,我剑隐门就收下了。”老者也不废话,说完直接动手,一缕青芒闪动,天地间残风扫荡。
以老者为中心,无尽的气浪翻腾而起,残山上除剑隐门弟子以及祝春华不受影响,无边的黑云立时消散,浓烈的黑风也在顷刻间踪迹皆无。
在看那老者腾身而起,圣阶的气势一展而出,天地灵力随之汇集,同样是玄天法象,那老者却是不知多少丈之高,且身如实质,仿佛他本就是这般的巨人。
大手从云层探下,一把将魔象抓在手中,轻轻的一握,那魔象竟然动弹不得,先前不屑的气势荡然无存,眼神中满是惊异。
不过不等他惊异多时,那老者另一只手跟着就来,手中拖着一鼎熔炉,炉中似有锋芒窜动,没有火光,却有不少火苗闪动,细看之下竟是由无数的剑气组成,剑意汇集着左右摆动,好像火苗一般。
啪~
一把将魔象扔在炉中,盖子往上一盖,那老者开口问道:“我再问一遍,阁下走是不走?”
那魔象不答,而是动转他手上的法器,朝准了一个方向飞身而起,六个法器同时砸向那炉盖的一处。
嘭~
巨大的声响震在了所有人耳中,仿佛有一种魔力叫人忍不住昏昏欲睡,残山上薄凉子等人天阶的修为倒也无妨,只暗中抵挡便可抵消那袭来的倦意,可祝春华却是不行,他仅仅凤初之境又无人帮衬,只稍加一听便两眼紧闭倒在了地上,已是昏昏睡去。
待他醒来后,那老者的法象已然收起,薄凉子等人围在一旁,先前他大哥唤来的魔族也不知如何,只是一块漆黑的玉牌静静的躺在他大哥的身上。
祝春华赶忙上前,他大哥躺在地上,眼神空洞无比,放手放在胸前微微的有些起伏。
“大哥......”祝春华轻声的呼唤,他大哥有了些反应,眼中闪动着一丝光芒,嘴角微微的闭合。
“大哥你说。”祝春华趴在一旁贴耳近听。
可声息之弱,只是断断续续说了半句:“老......二......师.......师父说......说过......”
话到此处,祝春光彻底没了声音,两只眼睛慢慢的涣散,一身的气息逐渐远去。
祝春华没有言语,也没有再看任何一人,轻轻的抱起他大哥眼神坚毅,仿佛回到了那个暴雨过后的清晨,没有一丝的怨言,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转身,一步,一步,慢慢的下了残山......
多年后,薄凉子已是掌门,回想起当时的过往,心头总是自责,可错以发生,他只能无奈面对,只是心中那个难以解开的疙瘩始终缠绕着他,哪怕他已是帝尊,哪怕他剑道之首,可心魔依旧,无法驱散分毫,也无法再进分毫。
直到有一天,有个年轻人前来投奔,说是全心门弟子宗门被毁,无家可归受高人指点,前来剑隐门投奔,求见薄凉子掌门,还拿出一木盒里面装着信物交给值守弟子,说是掌门一见必会破例召见,值守弟子不敢怠慢,回禀后得知掌门遵令,引那年轻人剑崖相见。
残山上薄凉子盘膝而坐,身前两柄利剑静静的插在地上,那是当初祝春光、祝春华两兄弟拜师而寻,多少年过去,来不及认主的神兵也不曾换过旁的主人,就在这残山上无人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