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2章 杀鸡儆猴
月色清明,将整个京城笼罩其中,如织如锦,风一吹,便轻轻晃荡起来。
石板路上映着月光,还有车轮滚滚声响。
马车一路从皇宫出发,经过闹市,走过灯红酒绿,再拐进入夜少有行人的巷子,最后缓缓停在朱漆门前。
小厮先下车,放好脚蹬,然后伸手朝向车厢中,“少爷,您小心些。”
车里的人应了一声,扶上小厮的手,慢慢挪动步子走了出来。
月光下,他的脸上浮现着不正常的白。
待虞子任落地后,车夫将马车赶去放好,小厮则扶着他进到府中。
两人踏进门槛,朱红色的门刚刚关上,就见镂空石壁旁站了一个人,对他拱手作礼,“少爷,老爷请您去书房一趟。”
虞子任没有异议,他身边的小厮却有些不平。
少爷刚被惩处,身上带着伤,趁夜赶回来,还没来得及好好清洗伤口、上药,就急匆匆地被叫过去,还没有轿撵,哪有这般狠心肠的爹。
只是他表情刚有些不对,就被虞子任借力掐了一把。
痛意让他顿时清醒过来,立马收拾好了心情。
老爷的狠他们早就体会过了,就算是子女也没有例外,少爷自己心里明白就好,他一个做下人不能多言。
“知道了,”虞子任没有丝毫不满,只淡淡地说道,“劳烦管家先去说一声,我走不快,让爹稍微等等。”
管家点点头,“少爷慢些走过来就行。”
石壁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脸,让人看不清表情,只一双眼透着犀利。
管家很快转身朝书房走去,虞子任落在他身后,对小厮道,“走吧。”
“是,少爷小心。”
书房外,灯火悠悠,打在苍翠的银杏叶上,反射出层层莹光;书房内,虞星洪负手而立,对着空荡荡的信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从紫宸殿出来到现在,他的脸色就没好看过,周围没人敢近前打扰。
约莫过了一刻钟,窗外响起了脚步声,很快,门被叩动,“老爷,少爷过来了。”
“进来吧。”
虞星洪眼里总算有了一丝焦距,抬头看着慢慢踏进门槛,面色苍白的虞子任。
今日,虞星洪离开宫不久,他就被叫到了紫宸殿。
虞子任在宫里当值,是虞家的眼睛,萧容溪暂时发落不了虞星洪,便拿他开了刀。
他平日办事小心谨慎,但陛下要惩治人,怎样都能挑出错处来。
虞星洪前脚刚离开,虞子任后脚被罚的消息很快就传出了宫,传至朝中各个大人的府邸,谁都知道陛下这是在杀鸡儆猴,想对虞家动手的心思也一点没藏着。
一时间,群臣默然。
虞星洪身为那只猴,感受更为明显。
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开口道,“伤得可重?”
虞子任垂眸,“都是些皮肉之苦,无妨。”
“嗯,”虞星洪不再关心,只留心于自己想知道的事,,“陛下什么时候回宫的,你就一点都没收到消息?”
虞子任眼神一凝,又飞快敛下,待抬眸,情绪早就不见。
他摇了摇头,“这件事,一丝风声都没传出来,同僚皆说不明,其中好些人还以为陛下从未离开过。”
虞星洪听着他的话,虽颔首,眼中却仍有疑惑。
按照京外传来的消息,萧容溪必定经历过蛊虫发作的痛楚,俞怀山无力救治,于是一行人转去神医谷。
难不成,是易泓治好了他?
可据他所知,此乃南疆世族秘术,神医谷众人并不擅长,莫非还有别的境遇……
虞星洪眉头紧拢,除却模棱两可的猜测,并未能理出所以然来。
他看着面前静默不言,神色坦荡的虞子任,眼底闪过一抹质疑,“照这么看,兴许陛下碰巧今日回宫,就被我撞上了,呵。”
虞星洪轻哼一声,抬手,“罢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也没什么好说的。今日你受苦了,早些回去休息吧,后两日并非你当值,就好好在府中修养。”
“多谢爹。”
“去吧。”
虞子任:“是。”
与其说两人是父子,不如说是上下级。
言辞有礼而不亲切,同处一屋檐却并不齐心。
虞子任出门,走下台阶,仅仅是这几步路,都已经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为了不让人怀疑,他主动要求行刑的侍卫下狠手,鞭子甩在身上,皮开肉绽,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小厮本在院中等候,此时连忙走了过来,扶住他,“少爷,您还好吗?”
“没事。”
虞子任咬咬牙,借着他的力道上了回廊,准备回自己院子。
刚走没几步,就撞见两个护卫打扮的人扛着一个麻袋往偏门的方向走,似乎是要带什么东西出去。
虞子任觉得奇怪,于是出声叫住了他们,“等等。”
对方一怔,有些踌躇地放慢了脚步。
“少爷叫你们呢,”小厮说道,“没听到吗?”
两人总算停了步子,却并未靠近,只就地而立,远远地冲他行了礼。
“麻袋里装的什么?”虞子任问道。
“这、这个……”
两人支支吾吾,不知如何是好。
虞子任愈发怀疑。
他朝护卫的方向挪步,准备一探究竟,没曾想刚抬腿,就被身后大步而来的管家扶住了。
“少爷,夜间风大,您还是早些回院子歇息吧。”管家说话没有任何起伏,只平静叙述,“就是一些没用的旧玩意儿,老爷让他们拿去扔了。”
说完,看向两个护卫,“还不快走?还有一袋子没搬完呢!”
“是。”
两人跟得了特赦似的,飞快离开。
虞子任看了管家一眼,眸色深深,嘴角微弯,“晚上风确实有些大,吹得我伤口疼,是该早些回去休息的。”
“少爷慢走。”
虞子任点了点头,转身,脸上的笑立马落了下来。
风大,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吹进了他的鼻尖。
那麻袋装的,不是旧物,只怕是人。
离开管家的视线后,虞子任突然停下,抬头环顾一周,盯着卷翘的飞檐,目光悠远,若有所思。
他突然觉得,自己对这个从小生活的地方,好像也不是那么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