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京兆那边来消息了!”
井予正和四儿在清理好的仓库清点物资,
身后急促呼吸声一路跌宕到她跟前。
传令成员擦擦额头上汗珠,
刚想开口却被井予叫停,
她拍拍那兄弟肩膀,
指示四儿给他倒杯水,
“你先别着急,喘匀气再说。”
四儿反握折扇,
把温水递到他面前,
“慢点,小命要紧。”
传令成员面露歉意,
好不容易喘过来气,
“苏…老大,他又回了一次京兆。动静闹得好大,整个城市都被团黑黝黝的东西裹起来了…但最后我们的人看见他继续往秋刀那边走了——人没事。”
井予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她真正感兴趣的是另外一点,
“老大他有说自己的意图是什么吗?”
“那场面太吓人了,我们弟兄几个根本不敢往里靠。具体没弄清,但苏老大身边那位傀儡师好像提前离开了——匆匆忙忙的,像跑路的样子。”
“跑路?”
井予回忆起待在自家老大身边的鸭舌帽女孩,
她从一开始就隶属于那什么弑神会,
在他们还没离开槿南之前,
安娜曾在私下把苏方辰这一路见闻中的细节告诉过她。
她叙述的槐舟并非弑神会那头风评中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伥鬼模样,
却也只着实算不上良善
——做出临阵逃跑这种事她也不是不能理解。
只是在这个时机……
“京兆统治局那边有什么新的动作吗?”
“没,表面上风平浪静的…就连平时轮岗的哨兵都少了好几轮。”
四儿挥挥折扇劝退了那兄弟,
伸手把小太妹引到旁边
“老大,苏老大是什么意思?瞅这架势,像是在京兆走了个亲戚——他在那有熟人。”
井予只是摇头,
她对苏方辰的了解还停留在池田中学那时,
或许多了些实力上的评断,
但发自内心的讲,她并不了解他。
眼见井予情绪肉眼可见滑落,
四儿匆忙接话,
“不过也对,苏老大那么强的人肯定知道不少所谓的机密。那种东西就像密林中的宝藏,知道的人越多越不安全。兴许他也是在保护你。”
井予没有回答,
只扭身走出车库,
她挥手唤来临近士兵,
“你们再去追下那辆房车,有什么别的情况及时通知我。”
路上。
“我们后面有尾巴。”
坐在副驾驶上的安娜没有贸然回头引起他们注意,
只略微加重些语气,
“…我们被人盯上了。”
苏方辰侧眸点过倒车镜,
转动方向盘,
借用黑气调整行进方向,
反常规地打了个圈,横刹到路中央。
苏方辰扭身踏步而下,
时值秋日,枝叶嶙峋间横生寒意。
他站在斑驳树影下,
直勾勾盯着貌似毫无异常的风景。
一声不算清脆的木鱼响,
空气中刹然浮起淡灰色佛偈。
那字符游蛇蛆虫般扭转不息,
沉甸甸的泥泞质感迅速萎缩、腐化,
最终零落成地上一团湿漉漉的烟灰。
苏方辰横向一棍,将烟雾一分为二,
“出来。”
先一滴泠泠落水,
在地面上逐渐泛滥成一人宽的滩涂。
从中浮起一个人,无相无面,流动不定。
它人形双手握持佛礼,
“乌鸦冕下,世尊邀您往浮屠山一叙。”
苏方辰微扬眉头,
“有什么事吗?”
“世尊说,您去了就知道了。”
苏方辰走近两步,
“那我如果不去呢?”
那水流人轻轻摇头,
“世尊说,去或不去,全凭乌鸦冕下一人心意。他静静恭候便是。”
离近些的庄亦谐听全了话,
“嚯,不愧是最神秘的浮屠哈。这来邀请人都搞这套花活…”
“我们只邀请乌鸦冕下一人。”
水流人微微鞠躬,
“闲杂人等烦请回避。”
安娜不知何时凑了过来,
“死面瘫,你又要走?”
苏方辰没有回答他的话,
只幽幽问出一句,
“我希望你们和她的消失没有关系。”
“阿弥陀佛…”
水流人隐没在原地,
烟灰也似梦幻泡影消散于无形。
“好家伙,我倒发现个事。能跟苏哥你混到一起的都不是什么正常人,这什么操作——约完饭直接删好友?”
“我在维克多那偶尔也听过这个宗教组织的传说——但也只是传闻,听说有许多人打着得道高僧的名号出来行骗…”
安娜没有明确表明自己的态度,
但小熊玩偶上手指却略微紧了一下,
“他们可能很危险。”
“无所谓。”
安娜忽然扭头看他,
“死面瘫,你有把握打赢每一场架吗?”
苏方辰只沉默了很短一瞬,
“没有。”
“那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毫不顾忌?”
小萝莉语调显而易见拔高了些,
“你总阻拦我自杀,可你却总是在挥霍自己的生命…”
“因为我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苏方辰打断她的话,
第一个走回车里,
“一切都是值得的。”
庄亦谐咧嘴笑笑,
“成,刀尖上的罗曼蒂克是吧。小妹妹我看你也别想太多,苏哥想拼命,咱陪他拼命就完了…”
安娜仍记得庄亦谐最开始加入他们时那副贪生怕死的老鼠样,
此时此刻不免惊诧,
“你不害怕?”
“怎么说呢…”
他把自己淡紫色刘海抬起,
一跨坐到三蹦子座位上,
“为这世界上绝大多数无聊的事情丧命不值得,但有趣的就不一样了。命这玩意嘛,该省省,该花花。”
总有些庙宇,
晨钟暮鼓也掩盖不了寺外桃花。
浮屠山草木丰饶,
灾变后人迹罕至,
更是奇珍异宝遍地都是。
但就是在这姹紫嫣红的繁盛中,呆立着这样一座佛塔。
它貌似隐于群山峻岭间,
却又因高度鹤立鸡群。
七七四十九级,
步步登高,步步落空。
苏方辰记得自己上一次来这儿还是个灼目的午后,
那时候这里还未被自然生灵眷顾,
寺塔像被风卷残云后的残羹冷炙,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他一步步拾级而上,
向那传闻中灵验的佛陀相靠近。
奇怪的是沐可也和他一起,
“主,你明明知道这世界上并不存在佛,为什么还要来这里呢?”
沐可戴着颇有民族气息的藏花头环,
冲他微微笑笑,
“乌鸦,这就是我想跟你讲的。很多时候,假的要比真的更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