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厥感很多时候不是突如其来的,
它就好比在你精神世界边角飘起的安魂曲,
只一点点蚕食你的意志。
直到你残存的力量不足以抗拒,
本能便会代替理智行事。
安娜在昏倒前一瞬间下意识呼唤了苏方辰的名字,
只可惜那人远在浮屠山。
她只是短暂意识到自己过分依赖这位黑衣少年,
便沉入无边意识空洞中。
再睁开眼是一片黑暗,
她能听见极细微的咀嚼声,
犹豫胆怯从不是小萝莉的风格,
她轻轻俯下身,
手指放在干燥水泥地板上,
碎石在她肌肤上压下无数细小的印记。
“呕呼…嘎吱…”
随着她逐渐爬近,
那声音越发喧嚣,
直至腥臭味飘入安娜鼻子,
咀嚼声静止于低哑的喘息。
冰冷记忆被尸骸气味唤醒,
安娜仿佛又站到回忆里冰冷的屠宰场旁边,
她只能静静看着无数同龄人被野狗分食,
每一抹怜悯的神情都可能成为她的死因。
小萝莉的理智在控制她恐惧的扩张,
可身体早在日复一日的驯养中养成了本能。
她双手抓地踉跄起身,
疯也似往黑房间另一侧逃窜,
可又一道野狗饥渴的喘息声在她逃跑路线前头响起,
她左拐右拐,
迎接她的只是越发浓烈的气味和独属于野兽的威慑叫声。
“别…别过来。”
黑暗中亮起一双双幽绿的眼睛,
她心底最深层次的恐惧被一股脑从记忆边角挖掘出来。
直至场灯亮起,
玻璃墙外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捧腹狂笑,
“…果然是金丝雀,连这种东西都会吓成这样!”
抱膝蹲坐的安娜下意识抬头,
在她身边的绝非她想象中的恶狗,
而是挂着气味袋的机械犬模型。
小萝莉抬起头,
自己被锁在一个封闭的场馆中,
水泥地板墙壁紧紧相连,连一个透气的窗户都没有。
安娜小腿微微打颤,
她轻轻支起身,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没有问是谁——嗯,我很满意。”
女孩眨眨同小萝莉一般无二的碧蓝眼眸,
轻描淡写笑笑,
“我是谁不重要,我抓你的目的也很简单…”
她左手掏出一把小刀给自己两颗眼睛捅破,
血肉炸裂后脱落,只几个呼吸间就重新愈合。
那女孩指指自己完好如初的眼窝,
“…只是为了给我乏味的生命找点乐子。”
“你也是…实验体?”
安娜面上露着胆怯,
身体却暗戳戳往女孩所站的高台位置靠近。
还没等她走出多远,
女孩停止了狂笑,
抬手掏出绑在小腿上的手枪。
一颗子弹应声激发,
转瞬没入安娜额头。
她被劲力带出好远,
颓然跌倒在地,脑花从伤口中流出。
可还没过去多长时间,
安娜被击穿的颅骨开始复生,
肌肉凝结,神经恢复连接。
由生到死,由死到生,
那看上去无可跨越的边界被小萝莉不一会儿就走了个来回。
小萝莉再度站起,
白裙被主动脱落的血肉染成赤红。
高台上的女孩语气恶劣,
“别想着靠过来,玩具就应该有玩具的自觉!”
安娜深吸口气,
“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得到什么?哈哈哈哈…”
女孩笑得越发狂妄,
神情却很快冰冷下来
“除了能取悦我,你真以为自己有什么值得我惦记的东西吗?”
另一处房间。
相似的眩晕过后,
庄亦谐睁开淡紫色眼眸,
他看到不远处黑暗尽头有一个闪闪发光的舞台
——那装潢他再熟悉不过,
是自己就职那家马戏团。
他撇撇嘴,
“这什么情况,做梦吗?”
话虽这么说,
毛毛头青年抱着有热闹不看王八蛋的心态凑上前去,
马戏团在上演永不厌倦的曲目。
耍杂技的猴子、能算数的大象、后空翻的猫……
人类总能想出很多种办法发挥弱势动物的剩余价值,
比如说…让它们成为取悦自己的工具。
两侧黑暗中传来脚步声,
紧接着是喑哑的报幕,
“有请搞笑新星,庄亦谐,上台表演!”
“好家伙,这还有我的事?真人密室逃脱吗?”
庄亦谐嘴上吐槽,
身体很诚实要往台上走。
可当他看清台上一切,
所有嬉皮笑脸霎时间熄灭。
本该属于他的位置站着一个人,
他长相和自己一模一样,
就连表演用的妆容都是那么的天衣无缝,
宛如一件精雕细琢的仿品。
冒牌货在台上奔走跳跃,
辗转腾挪,
轻松完成了方才动物们表演的一个个高难度动作。
直到他吃了一颗毒苹果,
冒牌货开始晃晃悠悠,开始摔跟头,
甚至很惊险地差点扭折自己的颈椎。
可观众完全没有递去关心的打算,
笑声越来越洪亮、越来越猖狂。
场灯飞舞,
直到那冒牌货青年上吊自杀,
这一出荒诞戏码才落向终局。
庄亦谐咂咂嘴,
“看来不是梦,装神弄鬼那兄弟——看来你对我挺了解的啊,敢不敢出来跟我见一面?”
“好啊…”
场灯微亮,
舞台中心冒牌货再度登场,
可他没有第一时间和庄亦谐搭话,
只伸手到自己左脸,
在毛毛头青年惊愕目光下揭开一层脸皮,
露出底下化脓溃疡的面容。
冒牌货露出个不伦不类的微笑,
“好久不见啊。”
那皮肤实在过分可怜,
庄亦谐微叹口气,
“兄弟,我也知道你脸上有伤比较自卑。但你也不能用我的脸来承受这伤啊,关
管你什么化妆异能还是变身异能,赶紧给我卸了。咱们坦诚相待还有的聊…”
“不然呢…”
冒牌货接过话头,
溃烂的那侧脸颊神经弹跳,扯出半个微笑,
“…小丑一样的人,还有资格要求别人吗?”
庄亦谐一整个无语住,
“我说老哥,你这一上来就人身攻击。你知道我之前做什么的么,就凭我这一身玩偶服就把我定性了?”
那人没有回答,
只静静下台,走到他面前。
冒牌货伸出自己同样布满烧伤的手,
淡紫色眸子点点庄亦谐,
“我是真的还是假的,你可以自己摸摸看。”
庄亦谐乐了,
“不是,你要真会变形,我摸与不摸有什么意义吗?”
“不是摸肉,而是骨头。”
他咧嘴笑笑,
“…我的骨头上,也写着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