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手把发生在星港的撞击事故向林雨疏做了一个详细的汇报。
林雨疏听完之后,面露愠色:
“你觉得这是意外事故吗?”
助手有些紧张,踌躇道:
“从空间指挥部调取的数据记录来看,这确实只是一次意外事故。所有的数据链和监控资料都是完整的,没有动过手脚的迹象。”
林雨疏哼笑道:
“你以为人家都跟你们一样,就会在监控和数据链上去想办法。有真正手段的人,做事是不露痕迹的。你们那帮人,但凡有点大本事。我也不至于在申穹那个叛徒的撺掇下,去争取陈飞宇了。”
助手一脸难色,眉目低垂:
“是...是的。我们也觉得,这次事故透着邪。怀疑这背后就是陈总师在搞鬼,他虽然现在人在看守所里,但按照他在航天器设计和改造上的能力,只要有人愿意协助他,是完全可以办到的。”
林雨疏意味深长地道:
“一开始,我其实也不太看好这个火箭研究院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但他这十年来的成长速度确实令我惊讶。这里边有一部分可能是来自天赋,另一部分也许是来自不为我们所知的经历。
如果他能够加入到我们的伟业中,那我们的新世界将更加灿烂,这也是我上次没有直接除掉他的原因之一。他们这一代人,没吃过真正的苦。可能需要切身体会修罗场的烈焰,才能完成蜕变。”
“林主席的安排,一定是妥当的。我们也会更加努力,成为您构建新世界的砖石。”
见助手满脸羞愧,林雨疏又恢复了最常见的慈蔼笑容:
“你也不用如此妄自菲薄,你们的忠诚是无价的,也是无人可以比拟的。这一点,我一直都很清楚。要是陈飞宇能为我所用,那付出一些代价也是值得的。但如果他执意站在我们伟业的对立面,那他的能力和天赋只会成为我强行处理掉他的决心。”
助手听到林雨疏的肯定,脸上的羞愧一扫而空。闪烁的双眼中充斥着亢奋的神采:
“愿为您的伟业,献出一切!”
林雨疏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们现在去做两件事情。其一,仔细查一查,从星港离开的飞船都去了哪里。我有预感,这次星港的意外可能不单纯。你们不要只依赖地面指挥中心收到的遥测数据,如果真是他们制造的意外,虽然不会用抹去数据这种低端手段,但可能会故意制造信息延迟。”
“我明白了,林主席。我立刻派人直接到空间站去调取数据,如果如您所料的话,一定会查到蛛丝马迹的!”
林雨疏又叮嘱道:
“如果真发现了问题,哪怕只是疑点,不用等我的授权。立刻派出隶属于ESDC的无人航天器联队去追,在这个节骨眼上,宁错勿漏!”
“完全明白!”助手杀气腾腾地回答道。
林雨疏点了点头:
“其二,到看守所去看看陈飞宇是个什么状态。如果有异常,随时向我汇报。”
“好的,林主席,这件事我亲自去办。”
林雨疏站起身来,走到镜子前正了正衣冠:
“如果他们是想趁着星云纪元十周年和行星防御理事会年会搞乱,我就给他们来个釜底抽薪!”
下午时分,林雨疏的专车径直开进了中南海。
虽然在理论上,地球战略防御委员会(ESDC)是在由世界主要强国元首组建的行星防御理事会(PDC)领导下开展工作的。但由于移山计划的高度专业性,林雨疏个人的实权实际上要高于单一国家元首的,因此她也是少数可以不经预约直接面见领袖的人。
这座承载着多位国家领袖生活印记的神秘园林,却没有人们想象中的威严与奢华。古园林建筑上厚重的冰霜,掩盖了华彩的琉璃瓦和巧夺天工的瓦当雕刻。
本应如一缸浓浓绿酒般的湖面,早已变成了浑浊的冰原。就连湖边的步道,也因为领导们无暇清闲,被封冻在灰尘与冰霜之下。
书房里,那个十年前高瞻远瞩地决定,就算是凭一己之力,也要进行疾火计划的首长,已经被岁月催出了满头的银丝。看到林雨疏前来,他继续批阅着手上的文件,悠悠说道:
“林教授,十年前发现带状星云的时候,我刚刚接过国家的万钧重担。老实讲,我当时是做好了扛起重担的准备的,但没想到这担子竟是如此地沉重。你看这短短十年岁月,我已经是白须皓首了。
本来这担子应该交出去了,但又逢此文明史上未见之浩劫,恐怕一时是交不掉了。倒是你,十年移山井井有条,日常工作也是兢兢业业。岁月却奈你不何,要是有什么诀要,可要拿出来分享哦。”
林雨疏满面笑意:
“我们的工作都是在首长指引主干上开枝散叶,自然不如您这般殚精竭虑。如果没有您的高屋建瓴,移山计划恐怕无法进行得如此顺利了。”
首长又抬眼看了看林雨疏,呵呵地笑道:
“呵呵,我们PDC这帮政客,也就是为你们ESDC服务的。敲敲边鼓还行,解决问题的还得是你们。这么忙的工作都来找我,恐怕是有事情吧。”
林雨疏正襟危坐,一脸正色地道:
“首长,那就我直入正题了。天宫号星港发生的事故,想必您已经知道了。星云纪元十周年庆典和PDC年度例会召开在即,全世界主要国家的领袖即将齐聚京华。我担心星港破碎的残片坠入大气,会造成不可预知的危险。因此,我建议暂时取消全球直播的庆典。”
首长停下了手里的批阅,顿了顿之后,又继续批阅着文件说道:
“事故的经过我听科学院汇报过了,昨天凌晨发生的。虽然有所损失,好在没有人员伤亡。空间站的主要功能已经恢复,在轨的残片也正在抢险队队员们夜以继日地工作下,被逐步被清理。
你的担心是有道理的。我也为此专门询问了军方火箭军几个科研院士的意见,他们也算是再入大气层的专家了。在综合考量了碎片大小、质量、轨道倾角之后,我们也认为风险是有,但造成严重后果的概率极低。”
虽然首长并没有直接说出否定林雨疏建议的结论,但他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林雨疏一怔,她万万没想到,首长对事故进展和后果评估竟会如此地洞若观火,连技术上都细致入微。但她也不准备就此放弃。
“首长的工作效率真是令我钦佩。但这次撞击产生的残片实在是太多了,我们没有有效的手段预测所有残片的坠落位置。而参加庆典的都是各国元首,可以说是整个移山计划的基础。当太过重要和极小概率碰到一起的时候,我认为还是应该谨慎。”
首长放下了钢笔,摘下了眼镜,深深地看着林雨疏:
“我的祖辈留学国外的时候,曾经参加过一场非常特殊的阅兵。士兵们一个个蓬头垢面,队列松松垮垮,连军装和武器都参差不齐,但枪里都装着实弹。当他们眼神坚韧,步伐铿锵有力地走过阅兵场之后,就直接开赴了战场。”
“您说的是1941年的红场阅兵?”林雨疏试探着问道。
首长徐徐点头:
“阅兵的时候,以亡国灭种为目的的敌军已经兵临城下,城里甚至能看到大炮的闪光。但红军的领袖依旧坚持进行了阅兵,其意义远比史书上写的要重要得多。当时,城中的四百多万居民,因为恐慌引起的逃散,已经只剩下了两百万,秩序即将崩溃。
再这样下去,在敌人杀到之前,恐怕就要祸起萧墙。正是这次阅兵,让人们看到了领袖依然和他们站在一起,看到了领袖抵抗到底的决心,也看到了战士们誓死用身躯保卫家园的坚定。这才有了那场伟大战争走向胜利的起点。
我们现在面临的处境,比当年莫斯科城中的人们更加严峻。而庆典现场可能遭遇的危险,远不及当年的万分之一。我们的人民在这十年里付出得太多了,比历史上任何时期的人民付出的都要多得多。
再伟大的信仰也有时效性,十年辛劳把很多人都逼向了极限。溃散和混乱虽然还没有发生,但必然在蓄积,我们不能等到爆发的时候再去收敛。我们需要这样一个庆典,让人们看到曙光、希望和前进的方向。其意义,要远大于庆典本身。”
首长的话说得林雨疏哑口无言,再无辩驳的余地。她离开中南海之后,心神不宁地沉吟了许久,拨通了助手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