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公破阵乐?
天子所创?
刘协所说出的这番话,让在场的众多文臣武将们都微微一怔,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了吕布。
而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吕布的腰杆瞬间挺得笔直,脸上的笑容也越发浓郁了。
爽,简直是太爽了!
在满朝文武百官面前显圣,简直比大夏天喝上一碗冰镇梅子汤都爽!
他辛辛苦苦瞒了一个月就是为了这一刻!
吕布压下疯狂上扬的嘴角,故作谦逊地说道:“哪里哪里,主要还是陛下词写得好。”
“陛下专门给臣写的这破阵乐,辞藻之优美,连那些曲艺大家们都称赞不已。”
吕布在说到“专门”二字时故意加重了语气,反复强调,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曲子是天子为他而创的。
而这也让众多武将们心中都忍不住泛起一阵酸意,一个个看向吕布的眼神都越发不善和愤懑了。
这沟槽的三姓家奴!
太他娘的能装了!
其中张辽更是眼睛都红了,手里的酒樽都被他捏成了一团,气得牙根都痒痒。
“吕奉先!好你个狗贼!我把你当兄弟,你和我玩脑筋是吧!”
张辽咬牙切齿道。
难怪吕布这一个月都神神秘秘的,原来是在憋个大的,好在元旦宴上显圣!
关键是还真的被他给装到了!
天子亲自所写的词,还起名叫做温公破阵乐,这是何等的殊荣?
张辽心中打定主意,等这场宴会结束后,他就联合其他武将们一起把吕布给揪起来揍一顿。
双拳难敌四手,他就不信吕布一个人还能打得过他们所有人,看看这厮以后还敢不敢这么装!
吕布所献上的这一场由诸位将士们所演奏的破阵乐,虽然目的是为了人前显圣,但也让宴会变得更加热闹了几分。
毕竟吕布准备这场破阵乐还是花了很多心思的,观赏性也极高,直到结束了还有不少人在谈论。
吕布昂首阔步地回到自己的席位,然后对张辽挤眉弄眼道:“文远啊,陛下为我所写的这破阵乐如何啊?”
“你若是喜欢的话回头我把曲子给你一份,你自己没事儿在家里找乐师唱着听。”
张辽脸色黑得跟煤炭似得,看见吕布那鼻孔朝天的模样,只觉得自己硬了。
拳头硬了。
不过他还是克制住了一拳头招呼上去的冲动,冷哼一声,别过脸去自顾自地喝酒。
吕布见此哈哈一笑,起身离席,端着酒樽去找其他人显摆去了。
宴会的气氛还是相当融洽的。
在这等喜庆的日子,文武百官们都放下了平日里的担子,彼此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文官那边的席位也很热闹,尤其是诸葛亮,更是瞩目的焦点。
“诸葛中丞,我听闻此前在赤壁对阵曹贼时你设坛做法借来东风,最终大破敌军,此事是真的吗?”
法正兴致勃勃地问道。
这件事相当具有传奇色彩,他听到了很多个版本,甚至还有人说当日有天兵下凡帮助汉军破敌。
对于这种说法他是不信的,但诸葛亮做法借风的传闻却是有鼻子有眼,许多人都证实这是真事。
此言一出,其他人也都被勾起了好奇心,纷纷追问。
诸葛亮连连摆手,苦笑着道:“哪里有什么借风,我只是善观天象,察觉到那几日恰好要刮东风而已。”
“至于设坛做法,不过是我为了鼓舞军中将士士气故意为之罢了。”
诸葛亮已经不知道自己解释多少遍了。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做那一场法事。
许攸饮了一口酒水,调侃道:“要是孔明真的会呼风唤雨,那倒是好事。”
“这样一来无论我大汉何处发生旱灾,只要孔明过去做一场法事即可。”
“不过这样的话,孔明倒是不适合做御史中丞,而是更适合当国师。”
众人闻言纷纷大笑。
这时候刘备端着酒樽走了过来,他等年后才会赶往封地,所以眼下还在长安。
刘备对诸葛亮举了举酒樽,笑道:“久闻诸葛中丞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非同凡响。”
诸葛亮的名声他早有耳闻,只是一直没有什么机会结识,所以今天趁着这个机会过来认识一下。
“中山王过誉了。”
诸葛亮欠身一礼,谦逊地说道。
刘备笑道:“没有过誉,元直曾是我帐下谋士,也是水镜先生的弟子,我还在益州时他就向我推荐过你,言中丞之才要胜过他百倍。”
“只是我当时忙着和刘璋争夺益州,无暇派人去请先生,后来有空时便听闻先生被天子召至邺城委以重任。”
徐庶的确向他举荐过诸葛亮。
只不过他当时实在无暇他顾。
诸葛亮和徐庶是认识的,他没想到徐庶还向刘备举荐过他,微微惊讶后,谦虚地道:“不过是陛下恩宠罢了。”
“中山王才是真正的英雄豪杰,当初孤身入寿县劝降张绣、擒伪帝袁术,亮初闻时便惊叹不已。”
两人互相恭维过后,便互相闲聊了起来。
不知为何,他们对彼此都有种莫名的好感,就像是一对认识多年却许久不见的老友一般。
两人聊了许久,直到张飞过来找刘备过去喝酒,刘备方才念念不舍地和诸葛亮告别。
“中山王真乃英雄也。”
看着刘备的离去的背影,诸葛亮忍不住感叹道,同时心中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
若是没有出当今天子这等英明神武的君主,眼前这位中山王,或许也可以令汉祚再兴。
摇了摇头,诸葛亮收起这些杂念,转身继续与其他人应酬。
大殿上方的主位。
刘协也喝了不少酒,毕竟今天这么热闹的日子,底下的臣子过来向他敬酒他不喝也不好。
“陛下,您还是少喝一点吧。”
吕玲绮见到刘协的脸上都有明显醉意了,忍不住开口劝说道,担心刘协喝得太多。
刘协笑着道:“无妨,今日朕高兴,难得放纵一回,当与诸位臣工同乐。”
吕玲绮本来还想再劝说,但一旁的甄宓按了按她的手,对她微微摇了摇头。
“陛下平日里颇为辛劳,压力太大,今日就让他好好放松放松吧。”
甄宓轻声对吕玲绮说道。
刘协平日的辛劳她都看在眼里,所以今天放松一下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压力总是要释放的。
听闻此言,吕玲绮只好点了点头,不过还是吩咐宦官下去先准备好醒酒汤。
刘协这时候喝得正兴起,忽然拿起汤匙,在酒樽上敲了敲。
清脆的声音响起,瞬间把大殿内所有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原本喧嚣的大殿也随之安静了。
“诸位爱卿。”
刘协从席位上站起身来,面向殿内群臣,用带着醉意的声音缓缓说道:“今日,是举国同庆的好日子。”
“朕心里有几句话,不吐不快。”
所有人都看着天子,竖耳聆听。
只见刘协将龙案上的酒樽端起,举杯道:“这第一杯酒,朕要敬给祖母孝仁皇后,以及我大汉诸位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
“朕,一岁丧母,八岁丧父,是祖母孝仁皇后庇护着朕,让朕能得以长大。”
“皇祖母,朕……想你啊。”
刘协微微抬头,感慨着说道,将酒樽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殿内群臣见此不敢怠慢,齐声道:“孝仁皇后与天同在!”
言罢,同样陪了一杯。
刘协喝完一杯酒,又将酒樽递给一旁的吕玲绮,等她满上以后,再度端起。
“还有这这第二杯酒。”
刘协抬头看向殿内的群臣,抬起手说道:“朕要敬给列位臣工,敬给天下子民,敬给所有在战争中牺牲的将士!”
“六年以来,是你们辅佐朕,保国平安。”
“你们为朕出谋划策、俯首农桑、征讨逆贼、舍生忘死,使我大汉终归一统!”
“君,臣,民,三者同得啊,没有你们,便没有今日的大汉!”
“朕在此谢谢你们!”
刘协说完,再度举杯一饮而尽。
而他这番话音落下后,殿内的文武官员以及许许多多退役士卒们,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有的甚至落下泪来。
不知是谁先带的头,底下臣子们纷纷向天子高呼道:“陛下千秋万代!长乐未央!”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协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又将酒樽递到吕玲绮面前,示意她再度满上。
“陛下,注意龙体啊。”
吕玲绮忍不住道。
刘协却执意道:“满上!”
吕玲绮迟疑,甄宓从她手中接过酒壶,为刘协再度斟满一樽酒。
“这第三杯酒啊,朕要敬给朕的死敌们。”
刘协再度开口,而这次说的话,却让不少臣子们都面面相觑。
敬给天子的死敌?
“董卓,袁术,袁绍,孙策、马超、曹操。”
“哦……还有那个孙权。”
“他们都是逆贼,但他们也都是一代豪杰啊!”
“朕,恨他们,但朕也敬他们!”
“是他们造就了朕!是他们逼着朕立下如今的这番丰功伟业!”
刘协一手端着酒樽,一手重重叩在龙案上。
每一下都令所有臣子们的心为之一震。
大殿内寂静无声,所有人都低着头,此时无人敢抬头仰望刘协,仰望这位锋芒毕露的天子。
“但可惜啊,他们都死了。”
“没有他们与朕为敌,朕寂寞啊。不知未来是否还有如他们这样的贼子,逼着朕不断前进,直至开创盛世。”
刘协感慨万千地说道,目光从殿内群臣的身上扫过,最终落在了崔琰、董忠等人的身上。
崔琰等人明显感觉到天子的目光投来,一时间感觉如芒在背,浑身汗毛竖立,额头上都忍不住浮现出了冷汗。
但好在天子的目光并没有在他们身上停顿许久,很快就移开了。
“朕不祝他们死得安宁,朕祝他们来生再世,再与朕为敌吧!”
刘协一口气喝完樽中酒水,将酒樽重重摔在地上,摔成了粉碎。
“陛下——!”
所有臣子、将士们纷纷跪下。
“陛下……”
吕玲绮满目担忧,和甄宓一同上前去搀扶住身形有些站不稳的刘协,扶着他在龙椅上坐下。
刘协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接着缓缓说道:“朕知道,朕最近清丈田亩,让许多人心中都有怨。”
“但诸位爱卿啊,这大汉是朕的,但也是你们的。”
“天子无家,以社稷为家。”
“臣子无亲,以百姓为亲。”
“大汉从来不是朕一人之大汉,朕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汉能够强盛兴旺。”
“朕自登基以来,一生都在如履薄冰,不敢懈怠,生怕有负肩上这份沉重的担子。”
“看看大司空袁熙吧,如今才年不过三十多岁,就已经累成了这幅模样,甚至他夫人生子他都无暇回家看上一眼,为的是什么?”
“还有郭嘉、贾诩、法正、司马懿,他们哪一个不是日夜操劳,夜以继日地为我大汉殚精竭虑?”
刘协一一点名,被他点到名字的臣子,眼中都泛出了泪花。
袁熙更是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司马懿顶着两个大黑眼圈,憔悴的脸上满是激动之色,忍不住落下泪来。
其余官员们也是神色复杂。
刘协叹息一声,说道:“今天是大喜日子,朕本来不想说这些扫兴的话,但憋在心里实在是不吐不快。”
“诸位爱卿就当是朕喝多了吧。”
“朕乏了。”
刘协说着站起身来,在吕玲绮和甄宓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离开了承明殿。
而在他走后,大殿内依然保持着寂静。
吕布不语,只是一味喝酒。
看见天子的模样,他心里焦急,却又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出力帮忙。
若是朝堂斗争都跟打仗一样简单就好了。
其中心情最复杂的莫过于崔琰等人了,他们隐隐有种感觉,天子这番话似乎是说给他们听的。
“兄长……”
崔林来到崔琰身边,低声说道。
崔琰沉默不言,起身离席。
这场宴会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众人就陆续散了,不过刘协在这宴会上说的那番话,却在众人心中久久都没有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