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进!”
公廨的门被推开,一个略显单薄青涩的青年走进来,快步上前,恭敬作揖:
“明相。”
姜云逸看到来人,当即笑道:“是什么风把先知吹来了呀?”
庞先知面上从容,实则心里愈发打鼓,勉力维持镇定道:“明相,总商会那边询问运河债券的事情,在洛商家保底可认购二十万万钱,还有部分商家行首不在洛,需要一些时日才能定下。”
听到庞先知的说法,韩天养微微有些惊讶,旋即就恍然。
这些商家怕不是也嗅到了外海贸易的商机?所以闻着味儿就跑过来舔了?
姜云逸神色淡然地问道:“他们想要什么?”
庞先知仍旧紧绷地道:“不曾提。”
姜云逸有些头疼了,这些商人鼻子最灵,已经熟悉了他的套路,先把事办了,然后你看着办。
庞先知又补充道:“明相,扬州商行一家就认购了五万万钱。”
姜云逸愈发蹙眉了,问道:“胡东海和吴郡胡氏什么关系?”
“胡东海出身吴郡胡氏旁支,早就出了五服。”
按照周律,三代以外就不会被连坐,但双方肯定有密切的利益关系,要不要牵连,其实主要看想不想牵连。
胡东海拼命砸钱消灾也就可以理解了。
这大周朝廷,能确保他平安脱身的就那么两三位而已。
庞先知又咬牙补充道:“明相,四月以来,胡东海一直盘桓在洛都谋划总商会副会长,并未回返江东。”
这就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关键时刻一句话就可能产生无法估量的影响。
姜云逸微微颔首:“本相不可能在情况不明时给任何人担保,本相唯一可保证的是朝廷会秉公处置吴郡谋逆案,附逆的一个都跑不了,但也不会随意株连。
明日本相便上书陛下,成立吴郡谋逆调查审理专案组,由廷尉寺牵头,内侍省、扬州牧及五郡、广陵郡、蜀郡、御史台、内阁监察司共同参与,依法审理,明正典刑。”
韩天养与庞先知皆是吃了好大一惊,这得多大的折腾,扬州也就算了,广陵也能理解,竟然要蜀郡也派人参与,这是示威么?
“江东之事走到今天这一步,是所有人都不希望看到的。但事已至此,朝廷必须有理有据有节地秉公处置,以尽可能消弭恶劣影响。组织一个具有普遍代表性和合法性的调查审理团队是非常必要的。”
这一日,姜云逸摸底运河债券一事,在洛都政坛和商界引发了不小的反响。
至于摸底的结果如何,却是众说纷纭。扬州商行一口气认下了五万万,叫许多人不得不重新认识扬州商行的实力。
公侯们各怀心思,东宫那一场政治秀的收益不及预期,而姜云逸的惊弓之鸟说更是叫一些人恨得牙痒痒,于是就以为姜云逸必须拿出更多诚意,才能加大力度配合运河债券认购。
只是这天晚上,姜云逸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去拜访任何公侯带头破局,反倒在内阁蹲到了挺晚才回府,也不知在鼓捣什么。
……
丹阳东,故鄣县。
向氏大宅。
作为前周中期崛起的地方豪强,向氏已经在故鄣扎根四百年之久,控制着吴郡与丹阳交通的南部陆路通道,商业颇为繁盛。
前几日,吴郡起兵的消息传来,向氏震动,火速召开族老会。会上分歧严重,结果偏向吴郡的向氏族老向文才骤然发难,控制了整个族老会,宣布向氏追随吴郡起兵。
结果,已经在太湖落草为水匪的庶子向天歌,带领一帮游侠、水匪反攻向氏祖宅,夺回了族老会,裹挟族老会,以家法处决了向文才,清洗了这一系子弟。
十一月二十三日午后,向氏祠堂。
“爹,你老了,不中用了,赶紧把族长传给我,事实证明,只有我才能带领咱们向氏奋发!”
中等身材的向天歌,拎着一把鬼头刀指着亲爹向文发,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身旁是面无血色的三位向氏族老,祠堂里还有十几具已经发臭的尸体,十几颗狰狞的头颅就摆在牌位台上,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这些正是被诛杀的向文才那一支的嫡系。
向文发闭着眼睛,内心又是恐惧又是哀叹。
“老东西,看你是我亲爹才给你好好说话,你别逼我动手昂!”
向文发脑门儿青筋跳了跳,强自镇定,色厉内荏地喝道:“逆子,竟敢如此大逆不道?!”
向天歌嗤笑一声:“我大逆不道?要不是我及时出手,咱家就完了。你们这些老废物,竟然被这逆贼给控制了,啥也不是!”
说着,他单手举着鬼头刀,遥指着灵台上的列祖列宗牌位,大声道:“你们这些老死的,说句公道话,是不是我向天歌拯救了向家?”
“逆子,你竟敢对祖宗不敬?!”
向天歌却嗤笑道:“我挽救了向氏,保住了向氏香火,他们感激我还来不及呢?怎会在意这点屁事?
而你们这些废物,只会在这些没用的屁事上下功夫,遇到大事就啥也不是!
不信我现在就送你们下去问问,看列祖列宗到底是中意我还是中意你们这些废物?!”
族长向文发怒不可遏,其余三位族老也是又惊又怒、又气又急、又羞又臊,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人家官军已经击溃了吴郡那帮饭桶,很快就要杀过来了,只有我这个及时拨乱反正、剿灭逆贼的人做了族长,才能保全咱们家,不然就凭你们,拿什么和朝廷谈?”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手下报告道:
“大当家的,外头来了个人,自称内阁什么舍得,挺横的。”
向天歌也愣了一下,看向他爹,问道:“爹,你知道内阁舍得是个什么官儿吗?”
向文发恨声道:“内阁中书舍人!你这不学无术之徒如何做得向氏族长?”
向天歌一听就不乐意了:“世祖还是山贼头子呢,不也当了皇帝,我当个族长有什么大不了的?你看着,我很快也要当大官!”
向文发闻言勃然变色:“你闭嘴,莫要乱说招来祸事!”
向天歌冷哼一声:“老子聪明着呢,你们四个老东西给我好好想清楚了,等我回来,如果还不行,你们就是不肯附逆,被那个逆贼给杀了,咱们向氏也算是满门忠烈了。你们这些废物能有个如此体面的死法,也算是抬举你们了!”
三位族老面色煞白。
向文发惊怒交加:“逆子,我可是你爹!”
“拉倒吧,我娘被那毒妇活活打死的时候,你连眼都没眨一下,还好意思说是我爹?”
“逆子,逆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