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无病坐在椅子上喝着茶,吃着点心,却见一名中等身材的草鞋汉子进来,后面还背着把鬼头刀,不由错愕了一下。
“我叫向天歌,向氏新族长,大人放心,向氏内逆已经都被处决了,活着的都是大周的忠臣良民。”
荆无病仔细审视着这个十分识时务的家伙,道:“冒昧问一句,老族长何在?”
向天歌迟疑了一下,道:“被那两个逆贼砍伤,命悬一线,已经传位于我。大人放一百个心,向氏的事,我都能做主。”
进可攻,退可守。
如果族老会宁死不从,那就不治身亡吧。
荆无病神色怪异,这家伙身上匪气十足,哪里有半点世家子的样子?
“恕在下冒昧,可否容我去探视一下老族长?”
向天歌一听勃然变色:“你是不是信不过我?信不过我,那就没得谈了!”
荆无病见这家伙恼了,只是微微一笑,走到椅子上坐下,端起茶碗细细品味起来。
见这家伙拿大,向天歌面色渐渐黑了下来,右手下意识就握向后背的鬼头刀。
“我要是死在这里,你们向氏不可能留活口。”
荆无病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向天歌却已经摘下了鬼头刀,遥指着他,冷笑道:
“向氏死不死关我屁事?老子砍了你,往太湖里一扎,天王老子来了也奈何不了我!”
荆无病放下茶碗,似笑非笑地道:“所以,你果然不是向氏族长,对么?”
向天歌愣了一下,旋即大怒:“你竟敢诈我?!”
面对近在咫尺的鬼头刀,嗅着上面淡淡的血腥气,却面色不改地道:
“你若做水匪,自去逍遥便是。可既然耐不住寂寞上了岸,那就要有上岸的样子。”
趁乱而起,还控制了向氏,不就是有所求么?
向天歌神色阴晴不定了一下,竟然真的收起了鬼头刀,大大咧咧走到椅子上坐下,道:“我要当吴郡守!”
荆无病被狠狠噎了一下,这家伙胃口倒是大得吓人。
见他默不作声,向天歌又道:“先做吴县令也行!”
吴县可是天下一等一的超级大县,较之洛东洛西县也不遑多让了。
“天歌兄做文官不是屈才了么?”
向天歌愣了一下,旋即勃然大怒:“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我也是读过书的,有些事我虽然不懂,但能叫懂的人去办,太湖沿岸都听从我的调令,治理一个县绰绰有余!”
荆无病再次诧异,这家伙还知人善任,旋即又沉吟道:“能海战么?”
向天歌皱眉道:“那也得有海船呐?”
荆无病道:“海船肯定会造,现在还缺个水师校尉,大周第一个正经的海上水师校尉。”
向天歌闻言神色阴晴不定了起来,良久才道:“便是朝廷要办水师,急切间也干不过西洋人吧?”
荆无病淡然道:“总要开始不是么?难道要一直任凭西洋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向天歌咬了咬牙,断然道:“干了!”
荆无病却道:“朝廷正直用人之际,但水师校尉不仅是两千石的显要位置,还是干系国朝海防的重要位置,你剪除了向氏内部逆贼,只是证明了你的忠心和向氏的清白,但要坐上水师校尉,却还要有说得过去的功勋才行。”
向天歌霍然起身,断然道:“老子在太湖有二千人马,都听你的!”
荆无病闻言眼前一亮,这家伙竟然有这么多人?旋即皱眉问道:“你在太湖拉这么多人作甚?不要说只是打家劫舍。”
向天歌莫名心虚,顾左右而言他道:“这太湖沿岸穷苦百姓何止二千二万?若非实在养不活,老子立刻就能拉起几万人马!”
荆无病深深看了这个很可能打算造反的水匪头子一眼,却果断道:“昨日凌晨,吴郡叛军主力已经被官军击溃,立刻召集你的人占领吴郡紧要之地。”
向天歌一听登时来了精神:“好嘞,早就看那些衣冠禽兽不爽了,我这就去喊人砍死他们!”
荆无病赶紧起身扯住他的衣袖,神色肃然地道:“杀人不是主要目的...”
话刚说了一半,外面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
“报!大当家的,外头来了五百人马,自称是宛陵严氏的人,来寻那个什么舍得大人。”
向天歌提着鬼头刀,神色不善地审视着荆无病,问道:“你还请了外援?你许了人家什么官儿?比我的大还是小?”
荆无病没搭理这个醋坛子,转身就往外走。
荆无病与向天歌走出大门,却见一名老者迎面上前,抱拳一礼:“在下严大,请荆舍人务必营救我家家主,舍此之外,严氏别无所求!”
荆无病道:“原来是严管家,我孤身一人,如何救得了严大人?”
严大仍旧保持作揖的姿势,道:“吴郡二百万人,也不都是反贼,只有代表朝廷的荆大人,才有可能居中调度。”
荆无病再次诧异,这混乱之中冒出来的,都不是凡物。
果真到了乱世,这些人都是一方豪杰。
“可有何良策?”
荆无病上前将其搀扶起来,开始问策。
严大直起身,道:“这要看大人是想要功勋还是要旁的了。”
荆无病登时笑了:“想要功勋如何?想要旁的又如何?”
严大道:“吴郡造反极为仓促,败得又如此迅速,许多逆贼尚未走脱。大人果真要功勋,只要立刻占了丹徒、钱塘和海盐三港,待朝廷大军一到,就能瓮中捉鳖。”
向天歌当即道:“我可以走水路去北边,最迟明晚可到丹徒。”
荆无病却摇头道:“吴郡精华在人、在产业,最紧要的是保住吴郡的工匠,其次是工坊,其他的都要让路。”
向天歌一听就不干了:“原来你也是图财来的?!”
荆无病沉声道:“若是那些逆贼够狠,直接下令屠戮工匠,又当如何?便只这些产业被叛军烧了、砸了,这吴郡数十万工匠如何营生?保住这些产业,就是保住老百姓的饭碗;保住这些工匠,就是保住吴郡复苏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