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六日。
吴郡治所,已经被荆无病从吴县迁到了钱塘。
此事在吴郡倒是没有掀起太多波澜,却引发了会稽之人许多腹议。
你不要过来啊!~
前周之时,会稽可是江东第一大郡,大江之南沿海精华之地尽属其政。
世祖复周后,无邪公以浙水(钱塘水)为界,北部精华之地另立了吴郡。
丝织和天然良港尽归吴郡,只给会稽留了造船,开启了二郡相爱相杀的二百年历史。
纵观二百年历史,清晰可见,至少在大的决策上,朝廷不仅没有失误,寥寥几招,全都点在了江东死穴上。
别看吴郡在江东呼风唤雨二百年,真摊上大事,前后门的丹阳和会稽竟然都不肯跟着走。
吴郡叛乱被雷霆万钧荡平后,大周各地都认清了一件事:
大一统这个紧箍咒,已经锁死了地方割据的可能。不到天下大乱,任何人都没有机会对抗朝廷。
钱塘县衙。
现在是吴郡、钱塘县合署办公。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鸠占鹊巢。
“荆大人,今岁的夏收还没理顺,秋收马上就至,公有资产只半数恢复运作,实在是没法子更快了呀?”
钱塘县令黄日升苦着脸给荆无病诉苦。
荆无病沉吟了一下,道:“年前吴郡一切政务务必理顺,公有资产必须盘点清楚并全部恢复运营,如果有人搞什么偷梁换柱,损公肥私,绝不姑息。
缺人的话,就再开一次吏考,郡府这里要二百吏员,各县根据规模各招募五十到一百人,江南制造局、海总、船总缺额也一并招了。”
黄日升一脸懵逼:“大人,这样是不是越界了?”
荆无病玩味地笑道:“何为越界?吴郡地界上的事,何来越界之说?”
黄日升登时无语,行吧,您后台硬,手伸得长也没人敢管。
荆无病浑不在意,明相眼里就没有界限这种东西,看不顺眼的,都得管。
“黄大人,过去朝廷求稳,做官做事自然也要求稳。可如今朝廷锐意革新,按部就班的循吏可是很难身居高位的呀?”
听到荆无病提点,黄日升微微一愣,旋即舔了舔嘴唇,苦笑道:
“荆大人何必蛊惑下官,我黄氏小门小户,托荆大人福气,才位居一县之长,哪里敢有非分之想?”
荆无病却不再多言,都不是傻子,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
“大人,今晨,湾口进来了大批西洋战舰,超过一百艘,挂的都是红毛夷旗帜!”
潜龙卫的番子在门外急声报告敌情。
荆无病眉头一皱:“荷兰马六甲总督手上,有一百艘战船么?”
潜龙卫番子心下一紧,赶紧解释道:“大人,其中六成应是武装商船,但战船不会少于五十艘,最大的超过十五丈。”
荆无病挥退番子,神色沉凝地思索起来。
过了一会儿黄日升实在是坐不住了,小心地问道:“荆大人,红毛夷怕是来者不善,大都护又不在这里,这可如何是好?”
荆无病淡然道:“不必担心,大都护虽然不在,但定海将军还在呢。荷兰人至多远远地开炮袭扰,肯定是不敢上岸的。”
黄日升被狠狠噎了一下,谁担心荷兰人上岸的?怕的就是荷兰人炮轰钱塘。
海盐被轰平的消息可是人尽皆知,那可是一座大港啊?如果钱塘也没了,海贸从哪儿走?
午后。
“大人,红毛夷使者来了!”
荆无病神色一冷,却并未立刻回应。
黄日升见状,哪里还顾得上浮想联翩,赶紧劝道:“荆大人,能和谈,最好还是和谈为上,毕竟荷兰人来无影去无踪,如之奈何?”
荆无病抬抬手:“叫他们进来。”
一刻钟后,荷兰使者范·巴斯滕进入县衙正堂。
见面之后,竟丝毫礼数也不讲,直接从袖里掏出一张纸,道:
“荆大人,这是我们雷阿尔总督给你们齐公爵的亲笔信,如果贵
国能够遵照办理,我们仍然是友好邦国。我大致念一下:
第一,无条件解除对荷兰一切禁运,并承诺永不再犯;
第二,保证周国特产的百分之五十交由荷兰人承运;
第三,允许荷兰在南海、钱塘及广陵建立办事处,办事处工作人员一切行动由荷兰人管辖;
第四,归还窃取的荷兰战船;
第五,立刻停止发展海军;
第六...”
荆无病抬起手,打断道:“不用念了,我们大周不像你们荷兰人那么多事,要求很简单,只有两条:
第一,将以科恩男爵为首的一系列战犯移交大周处置;
第二,立刻更换马六甲总督。”
巴斯滕被打断以后,却并不懊恼,反而眯起眼睛,听完之后,才道:
“你可以代表你们皇帝的意志么?”
荆无病傲然道:“我毫无疑问可以代表整个大周的意志,但你也好,你们那位科恩男爵也罢,甚至你们雷阿尔总督,都未必可以代表你们葡萄牙国王的意志。”
巴斯滕眯着眼道:“我可以理解为,你们大周在对荷兰宣战?”
荆无病肃然道:“你们荷兰人已经先对大周宣战了,我们大周是礼仪之邦,你是使者,所以可以活着回去。
但需要提醒的是,在两国战争结束前,我们不保证任何其他荷兰人的生命财产安全。”
“我倒是也要看看,你们的炮,有没有你的嘴这么硬!”
“你的周语说得不错。”
撵走了荷兰使者,黄日升忧心忡忡地道:“荆大人,果真不要请示一下朝廷么?万一朝廷治咱个擅起战端之罪,可如何是好?”
荆无病面无表情地审视着黄日升,道:
“黄大人,恕我冒昧,你们江东人,是不是跪太久,站不起来了?”
黄日升老脸一红,争辩道:“可是,我们连水师都没有,拿什么和红毛夷打?”
荆无病淡然道:“他们在海上耀武扬威,我们为什么要在陆上跪着?”
“荆大人,您也看到了,这战船那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大周万里海疆,哪里防得住?”
荆无病道:“朝廷刚刚成立了六个海防营,吴郡一个,会稽一个。”
黄日升一听更加懵逼了:“果真要坚壁清野?”
荆无病却没再回应,直接吩咐道:“黄大人,三件事:
其一,即刻通报近海三里以内人员撤离码头,以防不测;
其二,派可靠之人给会稽送信,但有给荷兰人提供向导、给养等资敌行径者,视同叛国,绝不姑息;
其三,给葡萄牙人的供货价格降一成。”
黄日升目瞪口呆地看着荆无病面无表情的脸,终究是没有再说一句废话。
荆大人显然是早就得了朝廷授意。
“黄大人需知,就算是要谈,也肯定是要先做过一场才能谈的,战争是认清彼此定位的最好方式。”
黄日升苦笑道:“可是荆大人,荷兰人又不蠢,哪里会上岸短兵相接?六个海防营又能派上多大用场?”
“我等文官,只管做好分内之事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