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武威郡,姑臧城下。
十五万匈奴大军,将姑臧城三面围得水泄不通。
武威郡守、都尉马自成站在城内一座箭楼上,忧心忡忡地看着外面的匈奴大军。
“这可咋办呀?城里粮食箭矢也只够支棱大半年的,若是来年朝廷还不管咱,就死定了呀?”
马自成本是庶出,正房生不出儿子,便妒忌折磨妾室,他的生母就是被正房主母找借口活活杖毙的。
从小担惊受怕地长大,九岁就跑去军营,也正是这一步走投无路的险棋,叫他在军中扎下深厚根基,最终击败其他兄弟,继承了父亲家业。
成长环境造就了他强烈的不安全感,关键时刻敢于赌大的,生性多疑,不信任任何人。
执掌武威郡后,他知道没有能力对外扩张,便一边结交附近的匈奴部族,一边打造乌龟壳。
高筑墙,广积粮。
姑臧本就依山傍水而建,但原来的城墙一周才七里,墙高也只有二丈,在原来基础上加高会导致城墙脆弱。
于是,他就又修了一圈十六里的外城,把地基打得极为宽阔结实,经过二十年经营,如今的姑臧外城城墙已经足有五丈高。
内城低矮的城墙也没有拆除,而是以之为基础,架设了一百二十八座箭楼,每座箭楼高九丈,可容纳十六名射手。
城中有粮窖十二口、粮库四座,可存粮五十万石。足够十万人口支应一年。
通过明、暗两条管道,从城外卢水引水进入城中,只有极少数心腹才晓得暗线管道埋设位置。
城内除了居民自攫的浅井外,还有十二口深水井。就算城外水源都被切断,城内也能勉强支撑下去。
至于说水攻,姑臧城依山而建...
要破这座城只有一个办法,不计代价强行湮灭。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匈奴人袭扰凉州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都没有**多看姑臧一眼。
如今,西部的酒泉、张掖二郡都已拿下,只要再拿下武威,就能打通整个河西走廊。
巨大的战略利益,诱惑郅支单于不得不来啃一啃这块硬骨头。
在匈奴人刚围上酒泉的时候,马自成就开始陆续遣散了城中行商和没有户籍的流动人口,大幅减轻了姑臧城的粮食压力。
武装到牙齿,又轻装上阵的武威城,虽然只有一万二千多守军,但面对十五万匈奴大军,坚守了将近一个月仍稳如泰山。
七月二十一。
郅支单于正与十几位大部首领商议攻城事宜。
经过一个月的围困,对这姑臧城没有半点办法。
首领们甚至起了分歧,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的部族勇士损失过大。
但用脚拇指想都能知道,就算强行啃下这块硬骨头,整个东匈奴怕是都要元气大伤。
可是打通河西走廊的战略诱惑就在眼前,实在是舍不得放弃。
“报!”
“至高无上的昆仑神的使者、伟大的草原雄鹰,河套地区异变,上月燕西在周人支持下袭击了后套,呼衍风虎、兰天鹰战死,呼衍部、兰部溃败。”
信使急报,直接震惊了东匈奴的权贵们。
“什么?!”
“不可能!”
郅支单于抬手制止了首领们的喧嚣,神色威严地看向信使,问道:
“是燕国王庭大军来了?”
“单于,袭击呼衍部和兰部的人并不太多,似乎只有几个部族,但有一百周国重甲,还有很多炮。”
燕西部族从周人那里弄到重甲的消息,郅支单于早就知道了。
加之周人忽然断绝与东匈奴贸易往来,叫他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呼衍部先前已经派人来送信,简要说明了燕人用火炮骚扰呼衍部的事情。
周人,应该是在玩一种很新的东西。
但觊觎河套的野心昭然若揭。
最见鬼的就是燕西各部竟然和周人勾搭到一起了。
不论是匈奴人,还是燕西人,之所以还能和周人周旋,主要是草原上没有地给他们种,不然一定会克服一切困难去种。
看看河套就知道了,动荡了那么多年,还是有周人孜孜不倦地去种地。
“周人到底想干什么?”
郅支单于问出了一个看似废话的问题,立刻有大部首领回应道:
“肯定是想要河套!西套南边可能已经有周人虎视眈眈了,如果我们调遣西套人马去支援后套,他们就会趁机偷袭西套。”
很正常的战术思路,周人也一定做了这样的战术准备。
但是,郅支单于还是紧锁眉头道:“我想知道,周人到底想怎样占领河套?”
这仗,到底会怎么打?
这下没有人敢胡扯了。
郅支单于沉思良久,忽地道:“派遣使者,进去告诉马自成,只要他交出二十万石粮草,十万支箭矢,便放过他!”
大部首领们闻言并未不满,反倒都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马自成那个胆小鬼,比大漠里的仙人掌还扎手,根本无从下口。
很快,使者回报。“马自成只愿出二万石粮食,一万支箭...”
大部首领们暴跳如雷,连郅支单于都神色陡然一凛。
“告诉他,十万石粮,五万支箭,这是底线,没有第二次讨价还价机会了!”
很快,使者再次回报。
“马自成答应了,但说急切间筹措不出这许多,可以立刻支付三成,往后每月都支付一成。”
郅支单于深吸一口气,闭目沉声道:“行!”
一众大部首领尽皆愕然,单于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花了一日交割粮草箭矢后,郅支单于只留下一万多人马驻守,带领十三万骑兵火速东进。
大部首领们这才明白,单于本来也没打算放过姓马的仙人掌,只是随便敲诈一下而已。
三万石粮食虽然不多,但也够留守大军多支撑好一阵子了。
这就是战略要冲的重要性,如果拿下姑臧,不仅能尽取其钱粮,只留个三五千人马守城即可。
郅支单于并没有跟大周玩什么添油战术,而是分兵迅速扫荡了武威郡的鸾鸟、苍松、张掖、揟次、朴擐等县。
这些县城墙低矮,守备孱弱,每次匈奴人来都会破城,于是家家户户挖地窖,城内城外挖地窖,有的还连成一片,形成了地道。
当匈奴大军再次来袭,各县轻车熟路,直接献城投降,任凭搜刮,只要你找得到,尽管拿走。
匈奴人粗略搜刮一通,在交通要道留下万余人马后,郅支单于亲率十二万主力驰援河套。
这个消息迅速传回大周,一直驻守在边境的周军终于动了。
幽州、并州边军以及调遣往边地的禁军,共八个营,二万四千人马,越过周燕边境,进入后套,急行军驰援前套。
周军拢共不到四万,加上燕西五部联军一万多,一共也才五万人马,能顶得住匈奴十几万骑兵么?
这里可是河套平原,无险可守。
李忠烈很平静,因为一切并未超出战略规划。
燕西五部首领非常愤怒,他们只知道匈奴人一定会来援,但还不
知道匈奴单于亲率十万大军杀过来了。
只以为周人出尔反尔,刚说调兵慢,怎么呼啦一下就来了好几万?莫不是来抢地盘的?
他们最担心的,是周人出这么多兵,他们才这点人,就算打下河
套,还能是他们的么?
为了解决这个战略困境,燕西五部也开始摇人了。
比燕西五部首领更愤怒的,还是燕王元利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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