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姓周,也只是姓周,名字是不配有的。
别说她了,就连她那个宝贝弟弟,因为年龄还小,也都还没起名字呢,只是按照排行,叫老三。
大姐早年嫁出去了,嫁到了隔壁县,不过听说那边也在遭灾,不知道姐姐躲过去没有。
从小到大,也就姐姐对自己最好,希望她没事吧。
周二囡……姑且只能这样称呼她,毕竟没有名字,平常父母或是乡邻呼来唤去,只管她叫二囡,那么加上姓氏,便叫做周二囡了。
周二囡双手捧着肚子,好像这样能够让空荡荡的肚子好受一些。
尽管知道现在就算弄到粮食,也没她的份,但还是希望那个一大早就出去找吃食的爹爹,能够带食物回来。
小弟发烧好几天了,又没东西吃,看样子情况越来越不好。
他们这一家,因为人丁单薄,唯一的壮年男子只有她爹,所以遇到这场灾难,就显得格外弱小,连临时搭起的窝棚都不配进,只能在一株压根就没了什么树荫的枯树下面倚坐着,等待那虚无缥缈的希望。
很快,红日西坠,又一天即将过去。
四周响起唉声叹气的声音,这意味着他们又白白等待了一天,没有等到任何希望。
官府,难道不应该赈灾么?
虽然现在大家都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但内心还是狠狠希冀着。
因为洪水也已经退去几天了,临安县衙那边据说也开始慢慢恢复秩序,甚至有些受损不重的人家,陆续开始搬回去,虽然家里也一片狼藉,怎么也比这临时搭建的窝棚强了太多。
那么接下来,应该就是救灾了吧?
年轻人或许少有经历,但是老人都记得,早年遇到类似大灾的时候,官府就算不顶事儿,多多少少也要救助一下灾民,最起码舍点粥也是好的呀!
天刚擦黑的时候,周家翘首企盼的老周,终于一瘸一拐地回来了。
“怎么样?”妇人抱着孩子,奋起好不容易积攒的一点力气,站起身来,满怀着期待。
周围,许多眼睛瞬间射来贪婪的光芒,如饿狼一样扫视着男人身上,想要找出哪里藏了吃食。
“唉,什么都没有!”男人唉声叹气,摇了摇头。
于是,沉重的叹息,有女人的,也有男人的,不过四周那些贪婪的目光,倒也陆续收了回去,发出一声声失望的声音。
没有食物,就只能继续挨饿。
一家人饿得前胸贴后背,也只得咬牙苦撑,好不容易到了半夜,才终于在极度的困倦中,迷迷糊糊睡过去。
可是,妇人很快被轻轻摇醒,她非常愤怒,因为又要饿起来了!
朦胧星光中,男人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两口子挨在一起,用身体做掩护,慢慢从怀里取出半个早就冷掉的豆饼。
啊!
妇人虽然没发出任何声音,但满眼都是惊喜的神色。
然后,俩人就跟做贼一样,极慢极慢地,把那个珍贵至极的豆饼,小心掰碎了,然后慢慢送到唯一的宝贝儿子嘴里……
“唔……”孩子早就烧得迷糊,但求生的本能还是让他迅速张开嘴,发出满足的声音。
可是这声音,却成了厄运的开始。
也不知是细微的声音惊醒了本就睡不沉的灾民,抑或是豆饼的香气在这种环境下格外清晰,哪怕还隔着很远,窝棚里的人们察觉到这边的异样。
“拿来吧你!!”
一声厉喝,男人手里的豆饼被劈手夺了过去,还送了他重重一脚,踹得他差点背过气去,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而几个还算有点力气的青年,差点又因为这半块豆饼闹了内讧,不等其他人都被惊醒,已经疯狂争抢着塞到嘴里,再也抠不出来了。
费尽心思也没藏住吃食的男人,反倒闹了一身伤,身子更加虚弱,在自家婆娘的搀扶下,连争辩怒骂都没有力气,只能跟丧家的野狗一样,夹起尾巴,灰溜溜地回到那株枯树下倚坐着。
出去奔忙一天,唯一的收获,就是刚才掰碎的一小块豆饼,现在还含在孩子嘴里,或许算是仅有的一点安慰。
身上疼痛,肚子饥饿,孩子病重……
就这样折腾了一夜,很难再次入睡,到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女人终于扛不住了,咬着牙,小声说道:“实在不行……去求一求刘老爷?”
“唉!”
周阿生叹了口气。
刘老爷,那可不是什么善人呐!
可是,现在实在没办法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病死,全家饿死。
于是第二天上午,当日上三竿,还是没有等到官府的赈济,周阿生虚弱地站起身来,宛若一具行尸走肉,飘向刘老爷那座巨大的宅子方向。
“诶?他这是?”
“我听到了,半夜他们商量,说要去找刘老爷借粮食!”
“嘁!做梦呢吧?”
“刘老爷哪有那么好心,平常一文钱都要掰开两半花,自己家都抠搜着过日子,更别说周济什么穷人!”
“这老周家,有什么能给刘老爷换粮食的?就一个豆芽菜似的二囡,就算是送过去当枕头,人家还嫌你骨头硌得慌呢!”
大家都知道,刘老爷家里,有粮食。
虽然都是遭了洪灾,但是人家宅子大啊!哪怕一样被洪水淹没,但听说那个刘老爷全家,只是站在屋顶,就躲过了大灾,那些存在仓库里的粮食虽然都泡了水,但泡水的也毕竟是粮食!
这个时候,别说泡水了,就算是已经发霉,那都照样是救命的东西。
但是刘老爷怎么可能把粮食借给素不相识的周阿生?
那可是雁过拔毛的主!
这些议论声,并没有刻意回避什么,但行尸走肉般的周阿生,脚步并没有因此停滞,还是走着飘着,脚步虚浮地,终于找到了那座整个临川县最煊赫的高门大户。
啪啪啪。
饿了不知多少天的周阿生,连拍门的声音都是有气无力。
吱呀……
门开了,走出来一个满嘴油光的中年胖子,但穿着下人的服色,似乎是管家之类,皱眉头上下打量一番,问道:“你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