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宁的手如触电般的收回,她心下震撼。
对方的身体真的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单从脉象上来看,此人时日不多了。
清宁的目光仔细的看了眼面前的马车,
“天味楼”三个字映入她的眼睑。
她悄悄得在心里记住了这三个字,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她为何这么做。
清宁故作淡然的说道,
“小女子医术不精,阁下还是请一位资深的医师为阁下诊治吧!”
清宁说完,转身便走。
沈凌风看着清宁瘦弱的背影,他喉咙微颤,眼眶微热。
“等等。”沈凌风再次喊住了清宁。
清宁停下脚步,转过身子看向沈凌风。
“阁下,还有何事?”清宁的声音很轻柔。
沈凌风张了张嘴,声音哽咽道,“多谢姑娘。”
清宁听着沈凌风的声音,她轻轻一笑,柔声道,“阁下客气了。”
话落,清宁便不再耽搁半分,转身便朝着自己的马车而去。
沈凌风忍不住的掀开车帘,看着清宁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他抬手捂住自己隐隐作痛的胸口
他忽然想叫住清宁,叫住自己的女儿,好想抱抱她。
可是,他如今这副模样,哪里还有资格做她的父亲呢?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女儿。
沈凌风忍不住的摇头苦笑,他无奈的放下车帘,整个人无力的倚靠在马车内。
赶紧吩咐车夫赶着马车离开,他怕再多等一分,他就会控制不住自己。
车夫连忙应了一声,当即扬起马鞭架着马车朝城内赶去。
清宁回头看着远去的马车,她的心中一片怅然若失。
她总觉得,自己和这个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小姐,你刚刚为何要帮那人?”玉容忍不住的问道。
她方才看着小姐失魂落魄的追赶刚才那个马车,她着实吓了一大跳。
小姐还特意把那颗天山雪莲的药丸给了对方,这可是极为珍贵的,小姐现在是用一颗少一颗的。
清宁听着玉容的话,她若有所思的看着前方,好一会才回道,
“不知道,只是觉得他很可怜。”
“听着他的声音,就是觉得心痛,想帮他。”
“可怜?心痛?”玉容听着清宁的话,有些不解。
“嗯。”清宁点了点头,
“本小姐虽与他只有一面之缘,但能感觉到他的教养很好。”
“一个将死之人,身边却没人照顾,孤零零的在这荒郊野外,实在令人费解。”
清宁回过神来,她轻轻一笑,如春风拂面,温暖而又和煦。
“玉容,我们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是吗?”
玉容听着清宁的话,她轻轻的点了点头。
“小姐说的对。”
“走吧,天色不早了,祖父该等着急了。”清宁不再多说什么,转身上了马车。
玉容见此也只好跟着上了马车。
夜色渐渐降临,清宁靠在马车的窗棂处,她单手托腮,目光看着天边即将落山的太阳,她反复思索着刚刚的遇到的男子。
他的声音、他的举止、他的话语,都让她感到莫名的熟悉和亲切。
忽然,清宁的脑海里闪过一道灵光,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也只是一瞬,还不足以让她想清楚。
罢了,若是有缘再见,那就帮他一把,现在多想不过徒增烦恼罢了。
而另一边沈凌风坐在马车内,他的双手紧握成拳,眼中一片痛苦之色。
自己女儿近在眼前,他却觉得远在天边,他触碰不到她。
他从怀中小心的掏出清宁刚刚给他的药丸,眼里满是柔情。
他轻轻一笑,抬手将药丸放入口中。
那一刻,沈凌风只觉得自己就算立刻死去,也可谓是不枉此生,他有个好女儿。
然而药丸刚一下肚,沈凌风便觉得一股暖流自腹部升腾而起,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他忍不住的抬手抚摸自己的胸口,那里原本时刻都隐隐作痛,可现在却一点也不痛了,整个人也精神了许多。
沈凌风此时心中直咂舌,看来他的女儿实在是了不得啊!
小小年纪医术就这么了得,还有那颗药丸,虽然不能根除他的病痛,但却能缓解他的病痛。
这小小的一颗药丸少说也价值百两银子吧!
自己的女儿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子?
沈凌风无奈的的摇头自嘲一笑,他的女儿他居然一点都不了解。
他看着手中那精致的瓷瓶,这是清宁给他的药瓶,是他女儿亲手递给他的。
他突然幼稚的将药瓶贴近自己的脸颊,感受着药瓶传递给他的温暖。
沈凌风想到自己这副模样,他温润的一笑,随即收回手,将药瓶小心翼翼的放回怀中。
他怕自己的这副模样会吓到自己的女儿。
马车一路疾驰,眼看便要到了城门,沈凌风突然吩咐车夫,
“去皇觉寺”。
“是。”车夫应声,随即调转马车朝着皇觉寺的方向而去。沈凌风抬手轻轻的拍打着身旁那被包裹的先太子骸骨。
“太子,莫急,凌风这就带你去找她。”
清宁的马车缓缓停在了沈老太师的陵墓前。
“小姐,到了,奴婢扶你下马车吧!”玉容轻声的开口。
“嗯。”清宁轻轻的点了点头,便由着玉容扶着她下了马车。
她抬头看着四周的景色,美是美已,奈何很是荒凉,祖父平时最怕孤独了,如今却要一个人睡在这里。想到这里,清宁的眼泪不禁缓缓的滑落。
“小姐,您别伤心!”玉容见清宁落泪,心里也很是不好受。
“无事,玉容,我没事。”清宁微微一笑,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
“祖父最不喜欢看到我哭了,他会心疼的。”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的向陵墓走去。
此时她的心中还有些许侥幸的心理。
这个墓地是她选的,她与外祖父商量过,不会把墓穴封死的,因为她的祖父是假死,她还要等着那刺客来给祖父送解药呢!
清宁一步一步的来到沈老太师的陵墓前,她的目光始终盯着一处,她静静的看着,没有说话。
玉容也不敢出声打扰,远远的站在一边。
突然,清宁直直的,重重的跪了下去。
她的身上尽显颓败的气息。
“没了,什么都没了!”
“墓穴被封的死死的了,一切都完了。”
清宁的双肩无力的颤着,她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断的滚落。
她微微低下身,脸几乎就要贴在地面了。
“祖父,孙女来看您了。”清宁声音带着淡淡的沙哑。
她伸手向前去抚摸着那冰冷的石碑,泪水已经湿了她的衣衫。
“祖父,您告诉孙女!孙女该怎么办?”
“孙女错了,孙女错了啊!”
“孙女果真成了世人口中的不孝子孙了。”
玉容远远的看着,也跟着哭了起来。
清宁的目光投向沈老太师陵墓不远处的另一座陵墓,那正是她生母所葬之处。
清宁只是目光一扫便就如触电般的收回,她不敢,她从小到大,她都不敢去祭拜她的生母。
“世人说的不错,她就是不祥之人,她就是克死自己生母的刽子手。”
“祖父,孙女害了您,害了祖母,害了她,是吗?”
“若不是孙女故作聪明,擅自做主给您下葬,也不会断了您的一线生机。”
“孙女当真该死。”
荒凉的陵墓中,回荡着清宁一句接着一句自责的话语。
玉容更是哭的泣不成声。
“小姐,您别这样说自己,这些都不是您的错啊!”
清宁恍若未闻,任由泪水打湿地面。
最后一次,就让她再哭最后一次吧!
良久,
清宁方才缓缓坐起,跪直身子,擦了擦眼泪,朝着老太师陵墓的方向嫣然一笑。
“祖父,你说过,再美的风景看久了,也会乏味的。”
“孙女都记得呢!”
“您放心,孙女定不会让您觉得乏味的。”
清宁说着,便从袖袍中拿出帕子。她把帕子绑在树枝上,迎风飘扬。
“祖父不喜欢看这满山的苍凉,玉容记下,回头让管家多种些花木。”
突然,一阵风吹过,将那墓碑前的黄纸吹落在了地上。
清宁看着那掉落在地上的黄纸,伸手捡了起来。
她笑了,她觉得这是她祖父在告诉她,“他同意了她的主意。”
同时清宁心中亦是下定了决心,
祖父已然仙逝,不可逆转!
她势必查出那个刺客到底是谁?还有那大闹她祖父葬礼的那些白衣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祖父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清风吹过,陵墓前的两棵松柏树林的枝叶互相碰撞在一起,陵墓上“太师沈”三个字在风中似乎显得更加沧桑了
清宁就这样一直跪坐着,默默的流泪。
直到天色渐晚,她才缓缓的站起身来。
“小姐,我们回去吧!”玉容扶着清宁起身,哽咽着说道。
“嗯。”清宁轻轻点头,便在玉容的搀扶下缓缓的向马车走去。
而平西大将军谢云骁自白日从自己的将军府醒来,他便一直躲在自己的书房。就连去太师府看望自己的外甥女清宁,他都来不及顾上。
只因为此刻他的脸被揍的鼻青眼肿。
这正是龙一的杰作。他在送谢云骁回来时,他想着自己的主子被谢云骁刺了一剑,心下很是不爽。
这不一路上故意让谢云骁一会儿撞到这个,一会儿撞在到那个,这才有了如今鼻青眼肿的谢云骁。
此时,谢云骁身边的的侍卫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将军,你这昨夜到底是怎么了?为何那么冲动?”
侍卫实在想不通,自家将军昨夜为何会突然之间性情大变,去找战王切磋交流。
谢云骁看着自己面前的侍卫,神情变得有些尴尬。
“咳……咳。”谢云骁清了清嗓子,忍着嘴角的疼痛开口说道,“有些事情,你不懂,也不需要知道。”
侍卫望着自家将军,心中五味杂陈。
“属下知道了。”
“但将军,您好歹还是顾及一下自己的身体吧。”
侍卫看着自家将军那肿成猪头的脸,心疼的劝慰道。
“顾及?现在顾及有用吗?本将军的脸都被打成这样,还被那个该死的御玄澈给嘲笑了一番,这口气本将军如何咽得下去?”
谢云骁想到御玄澈那副嘲讽的嘴脸,他就气得牙痒痒。
侍卫见此,也不再多言。反正现在外边都传遍了,都说“平西大将军谢云骁昨夜与战王切磋交流武艺败北,如今躲在将军府闭门不出。”
看将军如此模样,那流言蜚语还是说轻了。
“那您还去太师府吗?老将军和老夫人可都在那儿啊!”
谢云骁当听见侍卫口中的提到自己父亲的时候,当下脸色变得不自然起来。
他捂着自己的脸,额头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嘶嘶吸气。
“不去!”谢云骁想都没想,便开口回绝。
眼下这副模样,要是被父亲看到,估计得伤上加伤。
他也不想让自己的外甥女清看到他这副狼狈的模样。
要是母亲看见省不了得盘问他半天,这也实在是不好解释啊!
他想了想,便让人去太师府送信,说自己这几日有要事处理。
而呆在太师府的谢老将军和谢老夫人,自从清宁让容惜回禀他们,她去老太师的陵墓了,这两位老人便都心里有数了。
“哎!宁儿这丫头实在聪慧过人,老身就说不该瞒着她,你这老东西偏要这么做。”
“现下可好,害得老身都没脸见外孙女了。”
谢老夫人拄着拐杖,不停的朝谢老将军唠叨。
而谢老将军只是朝着自己的老妻“嘿嘿”的笑了两声,便不再言语。
此时他心里满是惆怅,满是担忧。
他并没有告诉他的夫人沈老太师一开始只是处于假死状态的事情,只是说了之后老太师尸身被毁的事情。
他若说了,恐怕他的老妻此时已经躺在了床榻之上了。
眼下谢老将军心里对清宁实在是担忧不已。因为只有他知道,当清宁发现原本商量好不要封死的墓穴,现如今已经被封的彻底时,他不敢想象他的外孙女会怎样的悲痛欲绝,会做出如何的事情?
而他此时也无颜面对自己外孙女。
谢老将军满是坐立不安。谢老夫人把自己的这位老夫君的状态前前后后的都看在眼里。
她心中一沉,她知道,这老东西定是对她有所隐瞒,恐怕不是什么好事情。
“哼,现在知道没脸见宁儿了,你这老东西,活该。”
“哎!就是可怜了老身的外孙女,现下还不知道怎么的难受了。老身现如今也被你这老东西给连累了。”
“没脸了,没脸再见外孙女了。”
谢老夫人说着,说着,便流下了泪水。伺候在她身边的李嬷嬷见状,连忙安慰,
“谢老夫人,您莫急。我家小姐定不会生你们的气,她啊!最是心软善良,最是明辨是非的人,与仙逝的世子夫人的品行当真是一模一样。”
“您啊!就放宽了心,好好休息吧!”
“走,老奴扶你下去休息片刻。”李嬷嬷说着,便要去搀扶谢老夫人。
正在此时,将军府的侍卫来到了太师府,
“老将军,老夫人,这是我家将军给二老送来的书信,将军说,他近日事务繁忙,就先不来太师府侍奉二老了,还望二老多替他照看好他的外甥女。”
谢老将军听着侍卫的话语,只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刚想好好盘问自己府上过来传话的侍卫,就见沈管家匆匆而来。
“老奴拜见谢老将军,还请谢老将军借一步说话。”
谢老将军闻言,刚要迈步跟着沈管家往边上走上几步,结果还不等他有所动作,只听自己的老妻清了两声嗓子,他便就无奈的收回那刚刚抬起的步伐。
沈管家见状,只能无奈的朝谢老将军投去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谢老将军,老奴刚刚听闻街道上一则消息说,谢将军昨夜被战王揍了一顿,现如今在将军府闭门不出。您看……”
沈管家说到这里,便就停了下来。
谢老将军此时黑着一张脸,心里暗骂自己的嫡子,
“这臭小子,当真无用,连个黄毛小子都打不过,看本将军回去,不揍他个鼻青眼肿。”
谢老将军想着,便把目光投向刚刚传话的侍卫。
那侍卫被自家老将军看的心里发毛,他随即垂首,默默的承受目光的凌迟处死。
“这臭小子,长能耐了是吧!看老身这就回府,不揍死他才快。”
谢老夫人说着,便拄着拐杖往太师府的大门外走去。
路过谢老将军面前时,故意给了他一个“他老东西,此时不回府,更待何时啊?”的眼神,随后又假装咳嗽了两句,便不再停留,往外面走去。
谢老将军怎会看不懂刚刚自己夫人留下的意味深长的眼神。他嘴角直抽,眉毛直颤。
“臭小子,这次可不是为父给你背的锅啊!”
“你就自己接着吧!谁叫你偏偏此时撞枪口上了。”
谢老将军想着,也不再太师府多有停留,连忙追上自己的夫人,再跟沈管家告别之后,朝着将军府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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