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江芙下的帖子。
翻开一看,写的是,五日之后皇后娘娘在中宫里办一场小小的家宴,为林芷澜庆贺。
陆沐筝马上笑了:
“看来你这皇嫂,是存心的吧?”
好巧不巧,五日后,林芷澜在长公主府设宴。
自从林芷澜得了一层又一层的封赏之后,京中贵女、高官邀请她的拜帖雪花一样送到了长公主府。
林芷澜又不会分身术,况且有些人自身就不干不净的,不能与之相交。
干脆先让人回信谢过了邀约的好意,挑了可以往来的——尤其是贵女和难得走上京中仕途的女官们,反邀请了众人五日后前往长公主府赴宴。
正好,她要再了解了解京中的暗流汹涌,尤其是些没有明牌投靠江家的势力,未尝不能为她所用。
江芙这点小心思太明显了,故意挑了个会撞车的日子。
林芷澜嗤笑道:
“我这位皇嫂近日是越发不客气了,那我是去还是不去呢?”
陆沐筝快人快语道:
“你当然不能去皇宫赴宴啊。这次少说也邀请了二十余人,一下子放了这么多人鸽子,你日后还谈何威严信用?”
姜烛说:
“可皇后不是好推脱的,她既然特意选定了日期,就不会轻易放过。”
林芷澜先派月满去回绝了邀请,给足了皇后面子。
几盏茶的功夫过后,月满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殿下,皇后娘娘说,她也不想在时间上和殿下设的宴会冲撞了,无奈二公主想姑姑想得厉害,皇后娘娘只能再三相邀了。”
嚯,居然把二公主都抬了出来。
想必林芷澜硬坚持拒绝,还会闹出来和二公主相处不合的流言,伤了孩子的心。
林芷澜最烦把小孩子扯进风波里来的。
她不可能对京城上下二十多位贵女、女官言而无信,而江芙逼得实在太紧。
不过没关系,这点小手段,还不够如今的林芷澜塞牙缝的。
林芷澜微微一笑,心中已有了计较,准备好了一套应对江芙的方法。
继续去筹备她的宴会。
她自从开府别居之后,在长公主府里清清静静地养着,府里上下还没承办过人数如此之广的宴会呢,上上下下忙得不可开交。
历经波折后的林芷澜没有继续做甩手掌握,里里外外敲打教育了下人一遍,又赐下没人多三个月月钱的赏银,恩威并施,要是想在长公主府安分做事的人,必须遵守规定,不得同外人拉拉扯扯泄露府上之事。
防卫由袁无疾接手,威武的士兵们围了一大圈,检查是否存在着安全漏洞,胆子小的人被震慑得一丁点儿的邪念都不敢起。
内务过一遍杜嬷嬷的手,拿捏不准的要给林芷澜定夺,下人犯了错,过重的事由和惩处必须过一遍林芷澜的眼。
还细致地核对了账本,将仗着府内荣华中饱私囊的蛀虫们狠狠踢了出去,永不录用。
府中众人,在林芷澜的英明指挥下,忙忙碌碌且有条不紊地开展着宴会的举办。
菜品有些是长公主府的小厨房来做,有些难得一尝的京城顶级酒楼的拿手菜,长公主府也提前预订了。
宴会嘛,最重要的当然是填饱肚子,让大家吃好喝好。
请的都是女宾。
有些贵女们思想偏向保守,不希望男女混席。要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下了药闹出男宾骚扰女宾的丑闻来,林芷澜也难辞其咎。
而且,邀请的人范围太多了,可能会被御史台弹劾说是结党营私,全是女宾还可说是女子间的赏花弄墨闺阁之事,与国事无关。
名单一个个由林芷澜全盘敲定审核下来的。
果然是女子做官不易,做京官更难。
邀请的女官中官位最高的是五品户部员外季元雪和五品的翰林学士谢迢迢。
另有一名女子是进入了御史台,官居御史中丞的柯静雯,御史台性质特殊,不能参加私人场合的宴饮,林芷澜便没下帖子邀请,但不能不在礼数上重视人家。特命月满去送上一朵宫花。
宫花虽由丝绢所制,本身并不价值连城,宫里多了去了。
月满笑称:
“柯大人,我家殿下深知御史台的职责险要,不敢相邀宴饮,此次琼花宴邀请的都是京中女子,大家心意相近,共为天下女子携手同舟,因此赠一支宫花,盼柯大人能体谅到殿下的公义。”
柯静雯久久不语,后来不假辞色道:
“放下吧。”
这也是铁面无私待人的御史中丞难得的软和态度了。
月满心中一喜,没有得寸进尺,放下了便施了一礼回府复命。
将柯静雯的反应如实告知了林芷澜。
柯静雯能收下宫花,林芷澜很是欢喜。
宾客名单陆沐筝亦审了一遍,点了谢迢迢的名字,道:
“我记得此人和我是同年的进士,也是当年女子中获得名次最高的人,记得昔年她读书最认真,为人也正派。走的是传统寒门举子仕途的老路,没有攀附谁,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过来的,假以时日或可大展宏图,澜儿你可以留意一下,日后能辅佐你呢。”
谢迢迢其人,令陆沐筝印象深刻。
只可惜,陆沐筝在任何全国性的考试中都是吊车尾的,能堪堪入围就行,要求不高,懒得花功夫。因此和谢迢迢这种名列前茅的好学生没有私交。
这般人才,不得重用,还受到男性朝臣的排挤,太憋屈了。
林芷澜笑嗔:
“筝筝就这么急着给我举荐更多的人才?不会吃醋的么?”
不仅是爱情中会有争风吃醋这回事,友情中也有,尤其是女子间极致的友谊,是具有排他性的。
搞得陆沐筝每每看到林芷澜和姜烛过于黏糊心中也酸涩难耐。
但是,陆沐筝已下定决心是注定要离开不属于她的纷争,林芷澜找出了主谋之后,日后的人生之路还长着呢,得道者多助,她自然希望林芷澜的帮手越多越好。
这样没有她在身边,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陆沐筝面上没有显出任何要离开的端倪,笑嘻嘻道:
“还不是澜儿你的身份地位今非昔比,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咯~而且嘛,在这世道上女子生存本就艰难,能有更多的女性人才得到重用,是好事呢。”
林芷澜也有此同感:
“是了。我之前听你说,因为你不会钻营巴结,才被送到最偏远的地方做县令,我又是心疼又是气愤——我再也不愿有朝中的女官,仅仅是因为性别的原因,就受抱团排挤。我大梁的女娘们,该有平等的机会一展宏图!不是说现在官场上的风气是占据大多数的男官排挤女官么?我偏要厚待朝中女官!她们若没有靠山,我便要是她们更大的靠山!自古以来,只有女子才能设身处地地体谅女子的处境困难,女性官员更多,便有更多水深火热的妇幼能得以援手。”
陆沐筝心头划过暖流。
后世的抱负愿望,林芷澜居然能在封建时代早早地领略到。
不知她是逆了时代的浪潮,还是大刀阔斧改革的前瞻者呢?
不过,这也说明她陆沐筝,从来没有看错过人。
“会的。”
陆沐筝轻声道,用拳头轻轻地碰了碰林芷澜的拳头。
林芷澜总觉得,最近的陆沐筝总是落寞又心事重重,但是她一时发现不了她到底忧心何时。
来不及细问,一向懒散的陆沐筝便说要帮忙操持琼花宴的事,一溜烟跑了。
勤快得很异常。
不过很快陆沐筝就被姜烛提溜走了。
随着林芷澜的地位一升再升,和姜烛的两情相悦瞒不过梁帝,也不能再冠冕堂皇地当众和姜烛密切往来。
最初,梁帝给了林芷澜刑狱司监史的职位,一是让她立威,二是让她监视制约着姜烛。
如今林芷澜威风八面,不再需要这一职位,小情侣们在一处有着两厢勾结监守自盗的嫌疑,林芷澜便红着脸跟梁帝自请卸了刑狱司监史。
这般,姜烛再没机会光明正大地与爱人同处一处,亦不想看到陆沐筝咧个嘴还一天到晚跟在林芷澜身边傻乐,赶紧把人提了回来。
嘴上振振有词道:
“陆沐筝,你搞搞清楚,你是刑狱司的人,殿下如今已经不在刑狱司任职了,你还天天明面上跟着她,是生怕外人不议论刑狱司与长公主沆瀣一汽吗?”
虽有私心在,理儿却是这个理儿。
陆沐筝眨巴眼睛,仗着自己的好相貌装出来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求情:
“知道啦,我平时会注意的,琼花宴我可以照常参加么?都是女孩子,对外说只是女子间的闺阁密话,不会有事的。”
姜烛还是那张冷若冰霜脸:
“这段时间积压了不少案子,刑狱司正需要人手。”
看到陆沐筝肉眼可见地耷拉丧气,姜烛心底觉得好笑,不动声色地起了转折:
“——要是你在琼花宴之前整理完,我便允你赴宴。”
“好耶,老大真好!”
陆沐筝欢呼着不走心地拍马屁。
墨书喉结一动,道:
“我陪你去。”
“大可不必了兄弟,你们‘天’字号也有事情要忙呢。”
陆沐筝捶了捶墨书的肩膀,大步潇洒离去。
墨书心宛如被细密的针尖扎过。
姜烛亦神色疑惑——
难道男女之间,做了那事儿,女方也可以翻脸不认,说只是兄弟的关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