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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以字观之
    苍荷提笔写下一字,‘荷’。

    虽无名家风骨,却比林楚凡的字强过许多。

    楚夕探其心事,惊讶之余,大感觉有趣。此‘荷’意指洛青荷!

    她曾是王女洛白露近侍,后被指派随侍青禾,奉命守护。且洛白露深知青荷之事,特嘱苍荷帮忙遮掩,护青禾周全。

    真不知她一个宫女,如何保护公主安全?

    青禾公主伸长了脖子看热闹,“‘荷’?奇怪。楚夕可有话说?”

    林楚夕一言不发,洛青禾心急如焚。

    楚夕思虑再三,委婉道,“苍荷书写此字,意在舍身守护你这位公主殿下。有侍女忠心如此,是不是很自豪啊?”

    苍荷面色稍变。

    本是玩闹之举,竟真被算出些许事情。难道林小姐真会推演天机?那‘袖里乾坤’不是暗器手法么?难道还有算命之神效?

    青禾一把抱住自己的侍女,“舍身大可不必。我自有灵力护体,更有青夕甲护身!若非宫内规矩太严,我也想帮你唤灵呢。”

    她年纪尚小,只搂住苍荷腰身。

    诗会诸人见她主仆配合演戏,顿觉好笑,只得佯装不知,哄她们玩耍。

    仍是梁红叶率先出列,缓步上前一笑,“敢问夕妹妹,我要如何做,才可配合你完成推演?”

    楚夕闪着圆圆的眼睛解释道,“姐姐遵从心意,随便写下一字。我由此字推演一番即可。如若不准,全是我学艺不精,还请诸位不要怪罪。”

    公主殿下不甘落于人后,横冷哼一声,“我看谁敢怪罪!”

    梁红叶将信将疑,提笔写字。

    笔到中途,心生警觉,手腕一转,写出个‘毋’字。只是那最后一笔荒腔走板。红叶尴尬停笔。

    楚夕看了看字,又看了看她,心下了然。

    她装模作样,将手笼在袖中,瞑目掐算一番。面色忽然蕴红,看得红叶胆战心惊!

    梁红叶思慕洛云日久,兼有表兄妹的情谊。洛云心系北地和亲,近来一向以礼相待。

    自从无梦当众回绝,洛云自感无望,终日饮酒,心神动荡。恰逢红叶姑娘探望。见她长眉狭眼,挺鼻翘尖儿,生就一副狐媚容貌。温香软语,良言安慰……终究翻滚床笫之间。

    事后洛云惊异非常,顿觉荒唐,便未曾留下什么承诺。

    红叶自是情愿,并未怪他。只是忧心腹内有子,不敢请医者查验,强撑一副笑脸见人。

    遥想当初擂台上,罗绮的哀鸣,声犹在耳。她既担心有孕,又担心洛氏为遮掩丑闻而行不轨之事。

    刚才失神,落笔写‘母’字,半途警觉,笔锋一转,涂抹成‘毋’。

    楚夕心慌,红着脸低声言说,“红叶姐姐近有隐忧。若推演不错,可在空闲时到之风别院,寻访罗绮姐姐。她自有良方妙计,助姐姐消灾除难。”

    小姑娘瞑目浑说,听得红叶惊喜交加。

    惊的是,竟被算出忧虑;喜的是,得了名正言顺去之风别院的由头。不仅可以商议折价文牒,又能寻罗绮探讨‘经验’,一举两得。

    终究福了一礼,“谢妹妹指点迷津,红叶改日定会登门拜访。”

    诸人惊讶。

    难道为了文牒,竟连梁府大小姐,都要纡尊降贵,给算命姑娘当托儿?

    那我还等什么?既然她可以,那我也可以!

    哗啦一下,围上一群。

    皆是奔着拜访之风别院的名义而来。那处自从公主当街烧车之后,非请无人敢去。

    青禾挽袖插腰,颐指气使,娇声厉喝,“站住!乱哄哄的成什么样子!给我排队,先由本公主审核一遍,不达标者,不准上前测字!林飞,过来帮我。”

    她想方设法地欺负人,哪里会什么审核。

    男子大半被她打发,女子又都矜持,并无几人上前,因此留下来的不多。

    第三个上前的,竟是之前送画的王鸣言。

    青禾暗恼他觊觎楚夕,本想打发他滚蛋。

    奈何此子身家不菲。随手掏出一对儿碧玉雕琢鸳鸯佩,双手奉送公主殿下。他早已探听清楚,公主喜欢戴玉,且经常更换。

    王公子昂首阔步,目不斜视,正襟危坐于桌案之前,提笔落下一个‘焚’字。

    楚夕皱眉,暗自摸索自己的玉佩。

    ‘焚’字拆开,正是‘林’与‘火’。这二字分别刻在火苗那块玉佩两面。

    这王公子心思颇深,竟不漏分毫。他心里不想,楚夕别无所探。

    林楚夕假意推演许久,仍未探听具体。

    更觉此子居心叵测,不似简单思慕。火苗虽不算丑,但出身侍女,很难被这些公子哥儿正眼相待。

    林楚夕正色道,“王公子的心意,我略微推演一二。此事以我的身份,不便插言。究竟如何,总要你真心实意,才可期许。”

    王鸣言拜谢而去。

    接下来是梅映雪。此女论容貌不在梁红叶之下,不知为何来此凑趣儿。

    刚才出言刁难的,不也是她么?楚夕心中惊讶,从容以待。

    梅姑娘一言不发,提笔交叉画下一个‘乂’字。说它是字,可以。说是信手乱画,也能说通。

    楚夕看了看笔墨,又看了看她,确定不是来找茬。这才瞑目掐算,佯装推演,实则暗探其心中所想。

    梅映雪牵挂青梅竹马的陈放山。这两人皆算皮肤白皙,只是陈公子不算英俊。

    也并非相貌问题。

    一来,陈公子心有所属;二来,她家与陈府政见不和。

    若追根溯源,梅府是传承有序的世家,前朝早已立世。

    相比之下,陈、荆两府形如林凯一般,跟随国主征战立有尺寸之功,恐难长久。

    这便又多了‘门当户对’的障碍。

    两相叠加,映雪姑娘忧心忡忡,却无能为力。唯恐自己年纪渐长,族内随手将其联姻。每每思虑,都有一腔怒气如鲠在喉。

    素手落下交叉笔痕,实为一种割裂意志,或是斩断烦恼的渴望。

    楚夕安慰道,“梅姐姐不必忧虑。以你之天仙容貌,惊世才情,不难寻觅如意郎君。何苦在一棵树上,拴死己心呢?”

    梅映雪意在讨好别院。半路见红叶如临大赦之神情,勾起心中郁结,这才胡乱画了两笔。

    听闻此言,她也不知心里是何滋味,“你还小,有些事情未必懂。谢过妹妹良言相劝!”

    梅映雪走了。

    楚夕皱眉,小怎么就不懂了?

    最后一个是陈清霜,一身男装,一脸醉意。将排在她之前的人,挨个打过一遍。

    幸而皆是些男子,挨几拳并未计较。

    她揉着大眼睛,左手沾了些墨水,在纸上写下一个‘女’字。

    楚夕顿觉好笑,却也不敢得罪她,毕竟是青禾也怕的人物。忙问道,“这位哥哥,可是想测这个‘女’字么?”

    后者一听‘哥哥’二字,来了精神,“还是妹妹你眼光独到,快来帮我推演一番。”

    楚夕摇头,佯装推演。却发现读心术的弊端。

    对方醉酒,心思不定,一时很难猜测,她是以何种心情,写下这个字的。

    忽然,楚夕面色一红,探知些许不可名状之事。

    这位陈姐姐,幼时偷看她哥的春宫画册。不知怎么,乱了性情,偏爱女子远胜男子。且常会参照图册之象,做些‘东施效颦’的闹剧。

    近日,红袖馆新来一批舞姬,其中一人被她相中。

    奈何,那姑娘被梁文亮与梅寒石抢先一步包下。且那两个混人,竟同时夜宿在舞姬房里。

    清霜气不过,非要抢来不可。已纠缠许多时日,终究不得其法,闹得自己很是伤情。那么好的姑娘,怎么就被两个丑鬼糟蹋了!

    楚夕不敢再看,面红耳赤地结束推演,“陈哥哥所忧,以我推演所见,确实有所偏颇。”

    眼看对方面露怒容,楚夕心惊,急忙补救,“此类事情,终归要你情她愿,才可完满。毕竟,强扭的瓜,它不甜。”

    “我若非要强扭呢?”

    清霜满嘴酒气,喷在楚夕脸上,熏得她胸腹难耐。

    联想到青禾公主的恐惧,楚夕总算有所了解,急忙劝解道,“何不另寻一瓜秧,扭个甜的试试?甜的也可以强扭啊!”

    陈清霜闻言一愣,良久,大喝一声,“此言大善!”

    她终于高兴起来,拍着桌子赶人,“你们都给我滚,今日这摊位本公子包场,我要多算几次。”

    她打个酒嗝,倒在桌上睡了。

    周围哪还有人?只剩下几位侍女与青禾几人,余子早被赶跑。

    一场诗会,却以这种方式潦草收场。

    返回别院的路上,青禾仍有些迟疑,“楚夕,我怎么不知你会测字算命的?”

    林楚夕佯装无辜,“他们不懂,也还罢了。难道你也信这种鬼话?那‘袖里乾坤’的由来,我不是早已告诉你了。坏老头柳鹤,想害我们,那黑幡是从他手里夺来的。”

    青禾半信半疑,“可是,你如何哄得写字之人心服口服?”

    林楚夕煞有介事,“不过是些道听途说的谣言,略微删改几句,模棱两可言说而已。怎么理解都有道理,他们自会遵照内心所想来解读。江湖话术,不值一提。”

    青禾似懂非懂,心里惦记着,何时再请她出手推算一次。

    林飞语出低沉,打断了姐妹闲聊,“前方有异。火苗姐帮我取破冰棍来。小姐,公主!小心戒备。”

    青禾亲自递了棍子,跟出来张望,“还有不要命的,敢来劫本宫的车?”

    只见前方三驾马车撞到一起,彼此勾连,挣脱不得。路已封死,赶车人却没了踪影。回首望去,后面既无行人,也无车马。

    炽焰城何时变得如此冷清。

    嗖嗖……

    破空声起,一簇箭矢迎面射来。

    林飞持棍格挡,挨个击落。却未见射箭之人。

    青禾喊道,“火苗,小心后面箭矢。哎呀,还是我亲自进去。”

    念及火苗境界不如自己,青禾低身钻入马车。

    嗡嗡……

    又一阵破空声起,数只铁爪钩锁,从四面抡出,射向马车。

    林飞沉着应对,迎头砸落一只,并未与之纠缠。其余几只,应接不暇。只能眼看着铁爪深入车厢侧壁,拉扯力道非小,锁链绷得笔直。

    林飞回身一棍,暗施灵力,砸断其中一条。却也将马车拆了一角。

    其余钩锁合力拉扯,稀里哗啦,车厢崩坏,露出里面两对主仆。

    火苗站在最后,以身挡住楚夕。青禾挺身而出,将苍荷护在身后。她们中间,楚夕有意侧身,将最弱的苍荷挤在三人中间。

    公主大怒,“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你们知道我是谁么?敢来找我麻烦!”

    青禾抓出一把银币,灵力灌注,四射而出。隐约几处倒地闷声,似乎暗器建功。

    呼啦……

    不知何处跑出七八个黑衣蒙面人,手持短剑,将马车团团围住。

    楚夕忽然出声,“林飞,试试深浅。若敌人太强,尽早退回来,我们还能求助。”

    林飞点头应允,大步上前,仗着长兵器优势,拦住三个短剑,叮叮当当战在一处。

    在林飞眼里,这些家伙剑法拙劣,远不如梦语剑法。且对方身无灵力,以一敌三毫不落下风。

    后面有些棘手。青禾公主暗器连发,却被一个速度极快的黑影拦住。似是此行首领,修为最高。

    在楚夕眼里,这人速度超凡,却也并未出格。单以境界论,不如此时养伤的林楚凡。

    难道刺杀也看人下菜碟?不该力求一击即中,远遁千里么?

    不待她多想,余下四个人,已靠近马车。她叮嘱苍荷躲好,自己拎着火苗下车迎敌。

    火苗初次遇到亲手应对的敌人,分外紧张,连匕首都忘记拔出鞘。

    楚夕心中不屑,除却那首领,连个灵星都无。她已是灵月级的小高手了,尽管白天实力打些折扣,却也不是几个小鱼小虾能欺负的。

    转念一想,不对!

    我可是与苍荷一般的普通人,只是仗着青夕甲护体,才敢出战。不能太离谱,定要演得像些。

    她学着火苗的样子,拔起带鞘的匕首。一套梦语剑法,似模似样,一人接住两名短剑,游刃有余。

    叮当打了一会儿,楚夕暗觉情形不对。

    刺客不急于伤人,反而有来有往地拆招,明显拖延时间!

    还有那首领,速度够快,却不强攻偷袭弱者,反而陪青禾玩起猫捉老鼠的游戏。

    她暗中勾动太阴灵力,将感知散得远些。

    在十丈之外的木门之后,躲着一个人,正盯着这边动静。

    唯一无法确定,他的目标究竟是谁。

    按理说,青禾身份尊贵,应该是首要目标。反之,若刺杀公主的话,这点儿人手有些过于草率了。

    难道林飞身份败露?也不像,林飞一直在马车之外,若有心于此,完全可通过高手突袭。

    她分神思索,没留意力道,将两个短剑打得连连后退。

    林楚夕察觉不妙,佯装步伐错乱,“哎呦”一声倒地。吓坏众人。

    火苗离得最近,情急之下,灵力迸发,银铃作响。

    她挥出一道无色剑气,匕首将鞘割破,一路向前,削断两柄短剑的手腕。

    哀嚎响彻街道。

    吧嗒……叮当……

    手,短剑,剑鞘接连坠落。火苗尚不及细看,急忙扑向楚夕。

    青禾仗着内甲坚韧,也露了后背对敌,转身射出五个银币,直指楚夕迎战的二人。

    灵力灌注的钱币,刺客躲闪不及,当场穿透喉咙与眼眶。

    血溅楚夕一身。

    林飞奋力震退三人,脱离战圈,慢步后退,回到楚夕身旁。

    转眼间,对方人数优势不复。

    青禾找到窍门,连发几手银币,将三个健全,两个断手,尽皆送走。

    见楚夕无事,众人放下心。

    转头看向硕果仅存的短剑首领。火苗扶楚夕起身,林飞护卫在苍荷旁边。

    忽闻右后方木板破碎。

    暗中窥视的人,动了。

    同时,短剑首领脚尖一点,以极快的速度向楚夕冲去。

    目标竟然是我?楚夕也有点儿懵,只能勉强应对。

    青禾被异响吸引回头,此刻相救已然不及。

    林飞速度也不及,徒呼奈何。

    楚夕看在眼中,这速度只能算是快,远不到无梦的程度。只是她不好显露实力。

    火苗持剑格挡在前,银铃当当作响。

    楚夕本想抱她转身,用青夕甲挡住一剑。可身后撞破木门那人,似乎更加厉害。

    犹豫再三,决定受身后一掌,帮火苗御前敌。

    林楚夕伸手弹出一枚银币。已经想好,事后赖给青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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