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城之主离奇身亡.
林楚凡率众入城时,仅有御灵司一众迎接。
借青荷公主大名,林楚凡暂行城主职责。
非但开仓放粮,更在城外兴建大量村落,分发存粮与器具。只待水势平缓,明春开垦新田,便能安居乐业。
流民无不感恩戴德,称颂国主圣明。
林楚凡饱食一餐,抱起酒坛,寻了一处屋舍督造的差事,躲到城外。将城主命案丢给当地御灵司,更有洛青荷旁敲侧击,明里暗里影射暗影楼。
楚凡也是看过卷宗才想通,缘何满城守军,只一个林飞追了出来。她如今已恢复女装,更名周飞羽,随楚凡一道督造。
熊宝含着冰吸管,旁听二人闲聊。
林楚凡思绪万千,不知从何说起。挥退蒋图南等人,沉吟道,“暗影楼主白梅,被我杀了。新任楼主,是我家老头子。”
飞羽浅笑,“公子又说玩笑话。在我羽翼未丰之前,是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的。”
楚凡狐疑,“昨夜那般追逐,又是为何?”
飞羽指间盘旋若羽,好整以暇,“此城暗影楼据点已被拔除,突现多人作案,一时好奇,跟上来查探。不料竟是公子手笔。”
楚凡叹息,“离家数月,可还顺遂?如今做些什么营生?”
周飞羽收起灵媒,掏出肉干,边吃边喂熊宝,“尚好。一路辗转,途遇名师。今在天香门下,弄弦为业。”
楚凡哑然,“何时通晓乐理?天香阁不寻你晦气?”
飞羽颇为自得,“许是慕长老心软,并未将我如何。路上遇到一位长者,见我有些天赋,传了一手琴技。虽比不得少夫人,却也勉强糊口。总比打杀抢夺好些。”
林楚凡面色微红,“师叔常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如今听闻乐师,我总联想到浣风谷。”
飞羽喜形于色,“那老者精通乐器,尚未正式拜师。总要请公子见过,才合礼数。”
楚凡见她两个吃得香甜,也去熊口讨食,“他不在城中么?听你此言,我反而更加好奇。”
飞羽眼见他被熊宝拍倒在地,另取一包肉丁递交,“他两日前离城南下,似乎梦州以南,神罚山脉外沿,出了事故。”
林楚凡如愿以偿,躺在地上不愿起身,“梦州?云梦城原是这个缘故。可惜了一州之地,遍生雾霭,泽国林立。”
飞羽挨着熊宝坐倒,“公子此行是来赈灾的么?”
楚凡摇头,蹭得草地沙沙作响,“赈灾不归我管。我是来寻酿成事故之人的。”
飞羽恍然,“难怪,御灵司都要受你挟制。可公子的修为……缘何不进反退?酿成如此灾祸的元凶,恐非等闲。”
林楚凡大言不惭,“境界不是一切。没看我带了一群人么?到时候弓弩齐射,毒药纷飞,什么元熊冰熊,都要入我网中!”
熊宝听他吹嘘,呼出寒气,冻出冰枕。惊得楚凡一跃而起,愈发怀念自己的短发。
飞羽咯咯直笑,“公子,我随你们一同南下吧?此处失了城主,我又与你们同出同入,恐怕留不得了。”
林楚凡长叹一声,“你好不容易脱身。再来我身旁,入了有心人的眼,难保……”
周飞羽不以为然,“周羽已死,雷引伏诛,无人做此联想。又不是随你回府,至于婆婆妈妈的么?”
楚凡无奈,只得应下。
如此这般,复南行近月。仅过四城,林楚凡一众又缺衣少粮。
他贼心再起,聚众商议。
邢乐第一个跳出反对,“林楚凡,你好歹也是一任朝官,更有公主在侧,怎能对本国城主下手?”
林楚凡被他气笑,深深看了徐继春一眼,不知为何这女人没拦着。
仍望回邢乐,调笑道,“你的信仰不够虔诚。我是为了那群跟在后面的流民。把他们安顿好,我们才好轻装上路。下次不会了。”
邢乐怒极,“前四次你也是这么说的!而且,此时尾随的流民远不如云州多。”
林楚凡狠跺一脚,面色转冷,“你怎么不说,梦州的路难行,可以兴建屋舍的土地难找。拖延太久,他们难免冻饿而死。届时闹出瘟疫来,你我未必幸免。”
泥水溅起三尺,喷了邢乐半身。
邢乐梗着脖颈硬吵,“你以为一路行来,病饿而死的人少么?是你那群狗腿子手脚勤快,在你之前处理清楚。现在来发善心,呵……”
楚凡气急,上前一脚将其踹倒。
徐继春见状抽刀而起。
冰熊一声呜咽,将其一双腿甲冰封。
楚凡闻声扭头,单手捏着一团水,剑指隔空对准那女人头面。
徐继春面色苍白,挣脱未遂,只得将邢乐拉起。后者怒气冲冲,却自知不是对手,忍气吞声。
林楚凡摇头苦笑,“一路走来,见你们赈灾用心,本还有些改观。想不到,如今说出此番话来。直说,是否接到神谕教传令,趁机在此分道扬镳?”
邢乐吓了一跳,后退半步,不留神踩入水洼,再次跌倒。
他索性不起身,运灵震碎女伴冰封,“你监视我?是又如何!执事传令,我等另有去处。”
林楚凡嘿然一笑,上前将其拽起,勾肩搭背,“是你想差了!何必如此?我此行赈灾只是顺便,缉凶才是首要。
若非手下不宜露脸,你以为我看得上那群假信徒?人手我都齐,你出人帮衬一二。此次完结,我们不走官道,一同去寻子曦会合?”
邢乐将信将疑,震落肩头臂膀,拉开两步,犹豫不决。
林楚凡近前笑道,“自出岫城以来,没少给子曦传信吧?你以为,他缘何如此重用你?”
徐继春拍落腿上冰霜,上前将邢乐拉回。二人嘀咕一阵,终究答应。
一月光景,沿途作为早已传回炽焰。
洛长风观之不置可否,只是上朝时日一拖再拖。已然半月一次,拖不得了。
殿内人声嗡鸣,形如街边菜场。国主落座,众人陡然一静。
梁博腿脚甚快,上前启奏,“陛下,林司御自入梦州更显乖戾,沿途已有三座城镇痛失主官。老臣以为,此子锋锐有余,沉稳不足,不宜此次缉凶。不若尽早召回论罪。”
陈永出列喝问,“我何时说他有余不足了?你这老……大人不可信口雌黄。”
梁博一时不解,怒目而视。
荆腾顺势启奏,“陛下,梁尚书言之有理。然则,稍有夸张之嫌。据刑部回报,沿途城主身亡,或与江湖仇杀相关,且死者多为梁氏旁族。若因此将林楚凡定罪,恐怕难以服众。”
梅震笑容收敛,上前一步,“荆大人此言差矣。据老夫所知,身亡数位城主,其中一人属你门下。缘何反保那林楚凡?”
荆腾面色不改,目不斜视,“此乃实情。但我刑部办案,素来力求实证。捕风捉影之言,不可偏信。林楚凡过境,城主身亡,看似相关,实属巧合。
他借公主名义,暂行城主权柄,却并无贪墨迹象。反而开仓放粮,敦促州府兴建屋舍,安置流民。灾民无不山呼国主圣明。此乃忠义之行,何故反被论罪?”
梁博皱眉,“可他领命出京时,乃是为了缉拿元凶。赈灾事宜早有陈放山……”
陈永高声喝止,“水灾泛滥,救人如救火。赈灾又不是什么大逆不道之事,谁都能做。不必拘泥成规。”
朝官旁听半晌,心中有数,纷纷出列,加入两边阵营。
洛长风手按太阳穴,悄然退走。
崔总管亦步亦趋,偷眼瞎瞄,见群臣乱咬,暗暗摇头。
许是商部预算吃紧,刑部衙门复建至今尚未竣工。赈灾又划拨不少财物,逼不得已,在炽焰城中搞起募捐。
此事仅针对城内商户,起因是血竹帮作乱,酿成诸多灭门惨案。留下商铺财物无从继承,便被充了公。
自林楚凡离京前南门纵火,血竹帮众接连身死,早已无力犯案。募捐重任又一时停不得,便只能向大户开刀。
王宝贵近日频繁出入御灵司与刑部,又与翠衣巷火情勾连,难免首当其冲。
那老头唯恐巨额聘礼之事败露,借此推给商部,直言巧取豪夺,半数家产充了公。
其妻甚悍,几次三番毒打,仍不解气。人前人后编排起新娶的媳妇来,总说此女命格殊异,成婚当日适逢地龙翻身,实则水灾泛滥,乃是大凶之兆云云。
齐鸣渊听闻日久,有意前去理论,幸被紫烟拦下。
二人略做商议,斥资购入寒羽门旧址,更请了王鸣言做教头,复行前事。
门主如此不济,江湖恐怕是混不成的。转为看家护院,押镖送货,到底是个营生。
陈清霜闻声而来,身旁挽着一女,身穿白梅墨裙。
荆沐雨不知从何得知消息,引着雨伞,打着前门主师弟口头允诺的旗号,加入其中。
紫烟心念数转,笑脸迎入。众人各施所长,合力经营。
梦州腹地。
不知此城之主隶属何方阵营,婉拒赈灾之后,不幸身陨。
林楚凡处事如前。
留下吴三与蒋图南,各自带领本部人马,聊做督工之用。他自行轻装简从,引十数捕快同邢乐等人合并一处,下了官道,直取正南。
行过半日,临近午时,被洛青荷拍马追上。
林楚凡抱头鼠窜,难免一顿毒打。连声讨饶,“不让你跟来,是为安全着想。离了公主震慑,他们那一队人恐怕走不远的。”
洛青荷打得顺手,“周飞羽换上宫裙,比本宫还像公主呢。”
楚凡顿觉牙痛,“她扮作你,谁扮作我?”
洛青荷理所当然道,“不是还有蒋图南么?”
『早说带上青荷。不听老人言,挨打在眼前。』
邢乐等人见嚣张跋扈的林楚凡都挨了揍,连声恭敬,欢迎青禾公主驾临。
一行人星夜兼程,速度斐然。适逢天朗气清,隐约可见巍峨山脉。
途经些许村落,适逢饭口投宿,常有炊烟升起。家中多是妇孺老弱,不见青壮男子。
楚凡等人收敛兵刃,扮作客商,打问得知,男丁出村寻生计,因此家中尚有余粮。
更兼梦州多湖泽,虽距水患源头最近,但遍地湖泊有蓄水之用,洪峰被散,灾祸不重。
楚凡心下稍安,感谢再三,暗中留下些许钱币。忙随邢乐等人连夜启程,寻神谕子曦去处。
是夜,月朗星稀。
遍地水洼荧光灿烂,映出的黑影便是坦途。
熊宝忽然止步,低声呜咽,惊了附近马匹。
洛青荷撑鞍而起,翻身落地,已出现在楚凡身旁,忙问何事。邢乐二人分外好奇,忙投来目光。
熊宝不愿写字,漫步上前,对着左近一处小湖,狂喷一口寒气。
咔咔……
薄冰凝结,如地毯铺远。
楚凡但觉心惊肉跳,“退后,散开,湖水有……”
哗啦!
冰层接连破碎,其下不停有黑影窜出,甩起湿漉水迹,刀剑反射银光。
林楚凡急忙改口,“列阵,御敌!”
黑影上岸第一刀,直朝邢乐劈砍过去。徐继春双刀极舞,却被击退数步。
楚凡暗道糟糕,忙搓出冰棍,步步凝冰,踩踏水洼直取敌酋。御灵司众人无他手段,只得持刀在前,绕路包围黑衣人。
熊宝抬步欲前,背上一重,却遭青荷骑乘。一时无法,只得以山月斩策应,偷袭水下来人。
不料,邢乐手下吃错草药,竟扯开刀剑,转向林楚凡砍来。
并非一时错手,而是众望所归。连带着御灵司跟着吃亏不小,偷袭之下,个个负伤。
林楚凡额头青筋暴起,冰棍急舞,护住前后,破口大骂,“小乐子,管好你的狗。再这么敌我不分,休怪本官无情。”
邢乐哪里顾得上他?
若非徐继春勉励护持,早已身首异处。即便那女人忠心,却仍吃了灵力不济的亏。二人携手,被对方一人击退,踉跄躲闪。
林楚凡见机太早,因此冲入太深。御灵司众人救之不及,反被偷袭,顷刻殒命。
此时方觉,这队自出岫城带出的人马,竟一路至此,从无减员。
楚凡因不放心沿途流民村落,时常派出御灵司捕快驻扎留守。近来又因这金蝉脱壳之计,仅带十余人随行,自然不是对手。
幸而熊宝警觉,提前发现埋伏,又未曾深入包围,此时尚能策应。
更因深陷包围,林楚凡怒气横生。脚踩冰面,散去长棍,食指翻飞如蝶,瞬间抽出一条火蛇。
此蛇初时只有寸许长短,被他信手一抛,迎风怒长。
火蛇背身双翼,盘旋吐信,每次俯冲皆有烈焰吞吐。邢乐手下伤亡惨重,忙跳入湖中灭火,以求苟活。
皓月当空,烈焰闪烁,哀嚎声不绝于耳。
此火声势非凡,引得众人一呆。
邢乐此刻醒转,方知手下已不听命令,忙扯徐继春靠近火蛇。形势危急,方寸之间,他选择相信林楚凡。
邢乐手下叛徒侥幸灭火,逃得一命,刚从水下冒头,便有一道山月斩飞过。使其头脸一震,缓缓横躺着,浮于水面飘摇。
天南惊现一抹白光,似凌空飞来。楚凡唯恐看错,忙将火蛇收敛。
众人见其灵力不济,复又重整旗鼓,攻杀上来。
这次攻势更烈。众人搓手成术,或水箭,或风刃,或土石,兜头砸下。林楚凡惊疑非常,队伍里何时多了修灵者?
眼见不敌,他脚下放松,冰块碎裂,整个人跌入泥潭,只留下一串咕噜气泡。
慕名而来的邢乐便无此好运。
他实力不济,沿途辗转,且战且走,并无余力他顾。被各种巫术临身,当场击倒,栽入一处水塘。
徐继春怒斥一声,俯身扑上。巫术先砸她背后皮甲,砰砰有声。
熊宝此时发觉,山月斩逐渐失效。那些轻易偷袭致死者,绝非主力。
青荷暗自叹息,双掌合十,唤出莲花。
身下藤蔓簌簌,洒落熊身,贴地蜿蜒,随遇随绑。已顾不得是水下之敌,还是出岫旧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