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误会，除了已死的定江侯，还有一人知晓。

    谁也不会料想得到那人如今的身份。

    曾为定江侯的故交，今为天清门的掌门。

    辜殷，是参与了谋害霖妃一事的密谋者之一。

    仿佛一切都是个轮回，他之所以救下了沈戮，也如同是偿还曾犯下过的罪孽。

    而紧抓着他把柄的容夙站在天清门的观内，望着那背对着自己虔心诵念的老者，容夙将手里的一袋子物件扔在地上，冷声道：“东西带来了，你命人再制出药烫头子送来给本丞府上。”

    一听这话，辜殷缓缓地睁开双眼，面前的观音石像垂着慈悲的眸子，他反问容夙：“看来，你已是得偿所愿了？”

    容夙不打算与他废话，拂袖道：“辜掌门，烦请你管好自己的嘴，不可把当年之事泄露半分，尤其，是不能让当今的贵妃娘娘知情。”

    辜殷却道：“知与不知，皆有命数，不是你我凡人能够决定得了的。”

    “凡人？”容夙冷笑，“你竟敢将本丞视为凡人？本丞从庶子一路走到今日，早已忍受了凡人所不能忍之苦，只盼着掌门不要再坏事。”

    容夙的暗示极为明显，想来天清门当年违背了容夙的意愿——他命令辜殷害死沈戮，而不是救下沈戮，奈何辜殷为了赎罪，还是将沈戮收在了门下。

    只道都是孽缘，挡不得，也挡不住。

    更何况，辜殷深知容家在当年将霖妃迫害得如此凄惨的原因——他抬起头，望着俯视自己的观音像，眼前闪现的是二十年前的光景。

    在那时，辜殷还只是外族草原上的纵马少年，故乡虽与皇城靠近，却始终与之格格不入，仿佛他们外族人生来就低人一等，倘若学不会中原话，更是要被低看。

    霖妃的部落与辜殷的部落相邻，她是族长的女儿，生得明艳美丽，是无数少年心中的月光。

    就连途经此处的中原人，也会被她的姿容迷心。

    当年，太上皇为了抵御外敌，便加派人手在皇城与外族之间助修筑城墙，负责此差的是还未成为定江侯的容重。

    那时的他只是寂寂无名的芝麻小官，为了平步青云，才接下了这最为艰苦的差事。

    而修墙期间，他也会眺望不远处的外族领土，草原一望无际，牛羊成群，看上去如同世外桃源。

    便带着属下前去巡视，途经一片翠绿桑田，农妇们皆在采桑，而仿佛是命中注定那般，容重看见了那系着春色头巾的明霖。

    周遭人们的视线皆被她吸引而去。

    路过的人看见她，放下担子侧目注视她；田中的年轻人看见她，禁不住穿梭于她身畔，希望引起她对自己的注意；策马的人也要徘徊在她身边，只因为了仔细看她的美貌。

    容重自然也不例外，他透过车帘的缝隙瞥见她于田中忙碌的容颜，就像耳畔忽有一阵清凉长风穿过，白沙乱雪，万丈烟火，统统比不上这绝伦容颜。

    容重因此而停下了巡视，又派人去请她过来。

    但是纠缠之间，容重见她推搡不从，他不准手下对她动粗，便将其传唤回来，手下则道：“回禀大人，那外族姑娘是附近部落族长的女儿，名叫明霖，年方十五，尚未婚配。”

    十五……方才及笄。容重闻言，眼神贪婪地望向她，见她神色无惧，竟不怕他身为中原臣子的手中权利。

    恰逢采桑结束，明霖与众人欲离去，容重也需要回去城墙下继续修筑，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但心间，却是刻下了惊鸿一瞥。

    自那之后，容重始终惦记着她，满心都是念念不忘，多次派人去寻她，想着要将人带回自己府上。可那日过后，却得知她已经离开外族，是因中原士兵攻打，她家破人亡，不得不逃走避难。

    可容重思念成疾，只能找来无数画师按照他记忆中的模样去画像，仿佛望梅止渴。

    以至于加重安排了婚事，他不情愿不说，还要新婚的妻子萧氏在洞房之夜戴上剪裁下来的明霖的画像，以此来缓解他内心里近乎魔怔的思念。

    久而久之，容重已不能满足与替身倾诉衷肠，便开始寻找起与明霖长相相似的民间女子来做妾室。

    萧氏虽不满他的行径，但也只是敢怒不敢言，任凭他在婚后不多时就开始三妻四妾。

    庶长子与庶次子都是妾室所生，容夙是庶子中样貌最漂亮的一个，他的生母也格外受容重宠爱，以至于在萧氏怀有容妤时，容重都夜夜留宿在那妾室房里，几乎从未关心过萧氏。

    直到先皇纳了一外族美人做妃的事情在皇宫里传开，容重才知晓那位霖妃娘娘就是他日思夜想的明霖。

    他为此震怒、发疯，回到府上摔碎了所有瓷器，也想撕烂那些画像，到底还是舍不得。

    而多年来，萧氏早已察觉他的心思，如今知晓他是对先皇的女人有所窥视，便忍不住劝他要放下执念，免得连累全家，祸诛九族。

    可容重哪里听得进去？得不到的，总归是最美好的，即便那是皇嫂的女人，他也是不肯忘却。

    好在一路攀爬，他成为了位高权重的定江侯，又因战功赫赫而得先皇器重，他请求先皇赐婚给自己的女儿容妤，指明了要与霖妃娘娘诞下的皇子沈戮结为连理。

    容妤与沈戮年岁相仿，再加上先皇觉得定江候名声在外，也就应允了此事。

    也是因此，容重时常可以见到霖妃，他甚至私下里企图轻薄，被霖妃发觉后，威胁他要告知先皇，这才了却此事。

    可容重记恨在心，也渐渐因爱生恨，他既然得不到她的人，那莫不如，毁掉她。

    便在私下里联合起了故交辜家，以外族女子蛊惑先皇为由，企图降一莫须有的罪名在霖妃的头上，以此来要了她性命。

    那计划秘密进行了许多年，也因容重曾在这期间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

    只要霖妃肯委身于他，他便会护她周全，毕竟后宫的妃嫔那么多，先皇宠爱不过来，也保护不过来。

    只要她肯低头……肯圆他多年来的夙愿——

    “容侯爷，为何你的书房里会藏着那么多副我母妃的画像？”

    当十五岁的沈戮发现这秘密时，容重就知道，这对母子留不得了。

    左右那霖妃也不愿正眼瞧他容重，又何必还让她存于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