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太医小心翼翼道:“回禀陛下,婕妤正是初期,伺候陛下的事情,还是不宜做的。”
萧帝闻言,脸上的那份炙热也就因此而退了下去。
他缓缓起身,锦衣上的金线闪烁着微光,回头望了一眼金篱后,倒也不再与她多说,只管吩咐赵太医开了方子,照看好金篱便是。
金篱望着萧帝的眼神里充满了疑虑,她料想他没有再说“不准”二字,又要太医照看他身子,便是打算留下这腹中孩儿了。
待萧帝离开后,赵太医又向金篱诊了一次脉,叮嘱了她一些相关事宜后,喊珠玳随他去取药方。
珠玳很是喜悦,她像是替金篱开心似的,欢快地跟着赵太医出去了房里。
而金篱则是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腹部,那里还平坦如初,却已经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她神色极其复杂,亦不知是该喜悦,还是该难过。
到了晌午时分,珠玳回来后就忙碌了起来,她跑到院子里,唤来几个小宫女,吩咐她们去煎药,又亲自挑选了一些新鲜的水果,是要给金篱送去吃的。
金篱瞧见她这样兴奋,却感到格外苦涩地笑了。
只愿自己的所作所为不会给无辜的宫人们带来灭顶之灾。
当天夜里,沈容在书房中独自品茶。
突然间,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云施连门也未敲便仓皇闯入,神色凝重。
沈容放下茶盏,略显不悦地看着云施,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云施深吸一口气,低声说:“殿下,金篱姑娘她……她有了身孕。”
沈容手中的茶盏瞬间滑落,茶水溅湿了桌面。他神色一凛,难以置信地重复道:“你说什么?金篱……她怀孕了?”
云施点头,肯定地说:“千真万确,太医已经确诊了,是我阿兄托人传讯来的。”
书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沈容的思绪飞速运转。他知道这个消息一旦传开,将会在朝野中掀起怎样的波澜。他抬头望向窗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
“殿下……”云施惶恐地唤了一声:“此事……”
话未说完,便见沈容看向了自己。
沈容的眼眸深邃如夜,他紧盯着云施,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云施的心如坠冰窖,他知道那孩子的身份,但此刻他更怕沈容的决断。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窗外微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
沈容缓缓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云施,他的背影在月色下显得如此孤寂。
云施能感受到那背影中透露出的沉重与无奈,他明白,这个秘密一旦被揭露,将会掀起怎样的风波。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沈容的侧脸上,那轮廓在光影中显得愈发坚毅。云施知道,无论结果如何,沈容都会承担起一切责任。然而,那无辜的孩子,又将面临怎样的命运?
“云施。”沈容忽然开口道。
云施怔了怔,很快应了声,他听见沈容吩咐道:“通知阿细,尽快安排我与她相见。”
“是,属下这就去办。”云施虽答了下来,可心里却不明白沈容为何要在这种节骨眼涉险。
不多日,金篱怀有龙种的消息便在整个皇宫里传开了。
不仅仅是后宫,连朝堂都要炸开了锅。
毕竟萧帝只专宠锦妃一人数年,就算期间有过很多女人,但只要萧帝不想,她们就不可能会怀有身孕。
避子汤是宫里常备的,负责灌那些女子喝下的内侍也都不会留情。
可为何偏偏是一个不起眼的婕妤被允许怀了身孕?
她既无背景,也没有生得多么貌美绝伦,怎就得了萧帝的欢心呢?
锦妃召来了珠玳,她的脸色在听到珠玳肯定的答复后,瞬间变得复杂难明。她紧锁着眉头,仿佛试图从珠玳那波澜不惊的脸上窥探出些许端倪。
珠玳垂首站立,声音里不带一丝波澜:“娘娘,此事千真万确,奴婢亲眼所见御医的诊断,金婕妤的确有了身孕,且是龙种无疑。”
锦妃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的思绪却早已飘远,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她每次都有喝下避子汤?”锦妃询问珠玳:“你连这,也亲眼见到过?”
珠玳为此也觉得困惑,“回禀娘娘,按理说,金婕妤的确是次次都喝了避子汤,这孕也当真是来的蹊跷……”
锦妃想起金篱进宫的源头,神色越发惶恐。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在锦妃的脸上,映得她的面容半明半暗,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夜晚,酉时初。
金篱跟在阿细的身后,她今夜有些紧张,时不时地观察四周,生怕会被旁人发现。
所幸与往日一样,没有任何人察觉她的行踪。
待来到了厢房,阿细将房门打开,她迅速走了进去。
房门合上的同时,金篱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她低着头,不敢直视沈容那双深邃而锐利的眼眸。她仿佛能感觉到沈容身上散发出的寒意,如同冬日里的寒风,刺骨而凛冽。
沈容站在窗前,背对着她,窗外的月光洒在他宽阔的背影上,勾勒出一幅孤寂而冷峻的画卷。他的声音低沉而严肃,像是从深渊中传来:“你知不知道,你这一怀孕,将置我于何地?”
金篱紧咬下唇,一言不发。
沈容终于转回身来,他打量着金篱的神色,视线情不自禁地落向她的腹部,那里依然平坦,可却藏着二人的罪证。
他走上前几步,更为靠近金篱后,终于问道:“是我的?”
金篱别开脸去,仍旧是不吭声。
沈容有些恼怒了,他一把掐过金篱的下巴,迫她与自己对视。
“说,孩子是不是我的?”
金篱望着他的眼里有恨意,她冷声道:“不是你的。”
沈容挑眉道:“不是我的,却是萧帝的了?”
金篱一口咬定:“孩子是我的,不是任何人的。”
“他总要有个父亲。”
金篱忽然冷笑一声:“你配做父亲么?”
沈容蹙起眉头。
金篱不留情面地一字一顿道:“你所做的一切,无论是对我,还是对我的家人与村民,你怎配做我孩子的父亲?”
沈容咬了咬牙,不悦道:“既然你是这样想的,何不在知晓自己怀孕的时候就想办法抹杀了肚子里的东西,竟会蠢到让事情变得这般不可收拾!”
金篱垂下眼,略显懊悔道:“我没有来得及处理这些,一切发生的太快,萧帝已经认为这是他的骨肉,我错过了堕下他的时机。”
沈容慢慢地松开了手,他的手掌顺着金篱的臂膀落下,滑落到她的手腕处,彼此的肌肤轻轻相触,他沉声道:“这孩子,不能留。”
夜色如墨,月光透过破碎的窗棂,斑驳地洒在金篱苍白的脸上。她紧握着双手,指尖微微颤抖,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却又无从下手。沈容的声音如冰锥般刺入她的心扉,每一个字都让她痛不欲生。
“你怎么能这么狠心?”金篱的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见,她的眼中闪烁着泪光,却倔强地不让它滑落。她望向沈容,只觉他比任何一刻都要冷漠如霜。
沈容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他转过身去,背对着金篱,声音冷硬:“狠心?难道你想要生下害你家破人亡的仇人的孩子不成?”
只此一句,足以令金篱万箭穿心。
她的手抚着尚未显怀的小腹,心中五味杂陈。她望向窗外那轮孤独的明月,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悲凉。
沈容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割破了她心中最后的希望。她闭上眼,仿佛能看到那个无辜的生命在腹中轻轻颤动,那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一个她无法割舍的存在。
然而,金篱也知道,她不能留下这个孩子。她必须做出选择,为了自保,为了生存。她深吸一口气,双手紧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疼痛却让她感到一丝清醒。她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夜晚。
昏暗的厢房里,沈容站在窗前,月色如银,透过精致的窗棂,洒在金篱的身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他缓缓转过身,面对着金篱,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金篱,我时常想,我也是不该被生下的。我的母亲,她恨我父亲,那种恨意,如同烈火般燃烧在她的心头。即便有了我,也未曾有过半分缓和。在我的记忆里,总是笼罩着死寂,我母亲与父亲之间的相处,向来冰冷得令人窒息。”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不希望我的儿子将来也像我一样,生活在这样的仇恨和痛苦之中。你明白吗?”
他知道金篱恨他。
而能与金篱说起自己的身世,也是因气氛使然。
生下仇人的孩子算不得上是明智之举,他不希望日后活在胆战心惊里——
“原来,你是怕我生下的孩子来替我报复你?”金篱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
想来沈容方才的那一番话,自是令金篱的心如同被重锤击中。
愤怒与悲痛交织在心头,她能回想起那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村子,如今却成了一片废墟,母亲、爷爷和弟弟的身影在她眼前一一浮现,他们的笑容、他们的声音,都在告诉她,这一切都是沈容造成的。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在颤抖,仿佛无法承受这份痛苦和仇恨。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但金篱强忍着不让它落下。她抬起头,直视着沈容那冷漠而无情的双眼,忽然冷笑一声道:“你害死了我的家人,毁了我的村子,将我献给萧帝,又频繁地迫我与你幽会,造成这一切的,不正是你吗?”
沈容沉默不语,夜幕如墨,他的面容却比夜色还要深沉。
金篱趾高气扬地走了过来,她的肚子,成了她此刻最大的依仗。
她抬起手,轻轻抚摸着腹部,脸上竟是露出了越发得意的笑容:“沈容,你瞧瞧,这可是你的孩子。我虽然很不愿意承认这件事,但萧帝的避子汤我从未落过一次,你我都很清楚这腹中孩儿的来历。”
沈容蹙起眉,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看着金篱,却仿佛在看一个极为陌生的女子。
金篱见他不语,更加嚣张地抬起下巴,挑衅般地逼近他:“怎么,你怕了?”
“不要用这种语气来和我说话。”沈容的语气里渗透出一丝沉怒。
金篱不以为然道:“不然呢?你会把我如何?若是被人察觉了我肚子里的端倪,你也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金篱。”沈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死死地握住,“你休要觉得眼下可以拿捏住我了,倘若事情败露,先丢了性命的人会是你,我又如何会坐以待毙呢?”
金篱一字一顿地切齿道:“我会拉着你一起下地狱,黄泉路上,你我都不会孤单。”
她是认真的,沈容从未见过她如此坚决的模样。
想来萧帝的确是宠爱金篱的,不然,也不会准许她生下这个孩子。而沈容虽然害怕这个孩子会带来更多腥风血雨,但他心中隐隐还是会感到喜悦。
这个孩子是他的,他有了血脉,再不必担心自己会死。
沈家将有后,他不曾说出口的,是盼望金篱能够安生地生下这个孩子。
他甚至能想象到日后的金篱怀抱婴儿的画面,那孩子,必定是冰雪可爱。思及此,沈容心中竟也不由得升起一股暖意,那是对生命的敬畏,也是对未来的期待。
然而,这份期待之中,又夹杂着难以名状的忧虑。
“日后不要再来宫里了。”金篱的声音将沈容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冷声道:“我不想给自己添麻烦,在孩子生下来之前,你必须要克制住你自己的**,休要牵连到我。”
沈容有一瞬的怒意,他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金篱则是用力地挣开他的手,她转身离开,仿佛根本没有任何留恋。
沈容盯着房门外的那道身影,隐隐地察觉到彼此的地位已经发生了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