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之前,傅玄熠肯定看不懂这只老狐狸的心计。
但今夜,正如同月姑娘所说,虞衔锦太“奇怪”了。
先是把他和月姑娘一起带了出来,又算计好了月姑娘肯定会回去陪杜雪柔,最终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摆明了有事要找他。
虞衔锦从来不喜欢麻烦别人,也从来没找傅玄熠和杜雪柔他们帮忙。
今夜看样子……莫非是在月姑娘那儿碰了钉子,来找他取经?
风情万种的狐妖花魁,最后居然栽在了一朵昙花的手里。
傅玄熠忍不住笑出声。
被虞衔锦看了这么多乐子,终于轮到虞衔锦成“乐子”了。
虞衔锦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故作冷静地对傅玄熠说:
“我呢,找你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是想让你帮我给钦天监带个话,我想找他们帮个忙。”
“钦天监?衔锦兄你是不是真喝多了。”
“没喝多,我认真的。”
在虞衔锦沉静的眼神中,傅玄熠收起了开玩笑的心态。
这是出什么大事了。
他紧张地问:
“衔锦兄,你别吓我,难道月姑娘现在的温和只是表象,她实际上要毁掉乾京城?”
虞衔锦笑骂着:
“瞎说什么,我们家小花妖才没有那种坏心眼,她连心眼都没有……”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化成了一声极轻的叹息。
虞衔锦垂着眼眸,沉默半晌,才重新抬眼看向傅玄熠。
那双向来潋滟多情的狐狸眼中褪去妖娆,唯余难以辨认的深沉。
虞衔锦轻声说:
“就是因为小花妖没有什么心眼,我才放心不下。傅玄熠,如果我不在了,能不能拜托钦天监稍微关照她一些?”
傅玄熠心口一沉。
他知道虞衔锦是狐妖,却总是会忘记狐妖在人世间经历了多漫长的岁月。
只有对上了那双看惯了世事变迁的眼睛,傅玄熠才会恍然意识到,虞衔锦从来都不傻。
虞衔锦能轻易看得透别人的心,自然也看得透他自已的心。
傅玄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敢想虞衔锦为什么会说这种话。
“衔锦兄,你……什么叫如果你不在了?你要做什么?”
“不是要做什么,只是意识到了一些事。”
虞衔锦平淡地笑了一下,继续说:
“刚才喝酒的时候,我突然看到了一个画面,我看到自已死在了几个除妖师的手里。”
傅玄熠瞳孔震颤,刚想追问,就被虞衔锦抬手止住了话头:
“你先听我说完。
“那个画面一闪而过,我看不清那几个除妖师的脸,所以不知道他们是钦天监的人,还是其他势力的除妖师。除此之外,其他场面我也看不清,我只记得那种被捣碎妖丹的痛苦感觉,太真实了。
“那不是幻觉,而是一个预兆。
“唉,狐妖的预言本事,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虞衔锦自嘲地笑了笑,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
“我不知道,我未来到底会做出什么惊世壮举,能让好几个除妖师追杀至死。嗯……为了看乐子?那倒说得过去,反正活太久了也没什么意思,为了找乐子而丧了命,是我能干得出来的事。
“如果放在两个月之前,我肯定会这么想。
“但是现在……
“哈,算了,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我舍不得月予忆,更放心不下她。”
虞衔锦看着傅玄熠带着泪光的眼眶,故意嗤笑了一声:
“行了,少给我哭坟,我年纪的零头都比你大上好几轮了。这事儿你也不用告诉其他人,我就是担心月予忆因为我受牵连。
“她才化形没多久,本来是来找我玩的,玩还没玩够,就因为我丢了命,那也太不像话了。”
傅玄熠忍不住哽咽着劝阻:
“衔锦兄,你别这么悲观,说不定真的只是幻觉。”
虞衔锦笑了笑:
“我比你更希望那是幻觉,但是……傅玄熠,我见你第一面就知道你是当朝太子,后来又好几次给你、给石苍、给杜雪柔提醒,让你们能平平安安活到今天。
“你以为我有多少闲工夫每天盯着你们看?我那些提醒,全都是一闪而过的幻象给我的预兆,千年之中没有一次出错。”
虞衔锦长舒了一口气,再次换回了闲散的语气:
“如果只是幻觉,那最好。如果是一个预兆,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经历的死亡,我总要保证在我消失之后,月予忆还能好好活着,不然我凭什么说喜欢她。”
说出“喜欢月予忆”这种话对于虞衔锦来说,原本不该有任何心理负担。
毕竟他见证了凡尘中太多情情爱爱,他比任何人都知道,真正的心意不是只靠嘴硬就能掩藏的。
如果月予忆也喜欢他,就在一起。如果月予忆不喜欢他,他就努力,一点一点走进月予忆的心里。
妖怪的寿命很漫长的,为了一份爱,耗费百岁光阴也不是多么难的事情。
如果月予忆就是不喜欢他,那虞衔锦会尊重月予忆做出的一切决定,不管是继续留在乾京城,还是此生再不相见。
事情本来就只有这么简单。
可现在不一样了。
在那个预兆闪过的一瞬间,虞衔锦就已经开始后悔今夜跳了那支伏天舞,又开始庆幸小花妖还没开窍。
为了不让月予忆未来为“狐狐”伤心,而从现在开始刻意疏离她?
虞衔锦不打算做这么蠢的事情。
他只能尽可能地教会月予忆更多事情,再给小花妖留下一条稳妥的退路,当作狐狐真的很喜欢小花妖的证明。
这比什么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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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和傅玄熠的对话,虞衔锦重新走向雅间。
在醉宵阁逗留太久,傅玄熠必须回宫了,只有虞衔锦独自往雅间的方向走。
过于敏锐的听力让他捕捉到了雅间中的对话:
“我觉得,石苍也喜欢你!”
“他是喜欢我,但只是把我当妹妹的喜欢啊呜呜呜呜呜……”
“他绝对是撒谎,不可能,他就是喜欢你,想和你长相厮守那种喜欢。你信我,真的,我看感情看得特别通透。”
“你,你通透什么通透?你最傻了呜呜呜呜呜……石苍傻,你也傻,你们一个两个简直气死人!你知道……知道什么是想要长相厮守的喜欢吗?”
“我知道啊,就是有他在就会开心,他消失了就会难过,想每时每刻都和他在一起,把他放在心里最特殊的位置,想和他永远在一起。这就是想要长相厮守的喜欢,我知道的!”
月予忆一本正经地对杜雪柔说着:
“我还听过一种说法,当提到喜欢这个词的时候,在心里第一个出现的名字,就是喜……”
月予忆得意的话音顿住了,随即变成了微妙的迟疑:
“雪柔姐姐,我……你等我想想……”
“想什么?”
“我心里第一个出现的名字,是……虞衔锦?”
虞衔锦站在雅间外,心脏乱了节奏,明明已经抬起了手,却不敢推开那扇咫尺之间的门。
他好像造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