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120带走醉酒男人,110带走“鸠”的全体员工。
连带着对面冷火工作室的蓝老板。
警察刚赶到现场的时候,对于眼前的混乱场面十分头疼:
“怎么又是这个地方。”
走进酒吧,看到挂彩的蓝焱,警察更头疼了:
“怎么又是你?”
派出所的大厅里,贝斯手诺诺和吉他手小雯窝在月予忆身边,脸上还带着泪痕。
“月姐,我们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你们没做错任何事,不怕,等事情结束了,我就带你们出去玩,好不好?”
“嗯!”
顾纵、向明睿、罗克狼,这三位都没什么大事,做了笔录就可以离开。
顾纵正在窗边打电话联系律师朋友,向明睿坐在诺诺和小雯旁边,小心翼翼地陪着她们,笑着讲些轻松的话题。
罗克狼伸展了一下胳膊,环顾了一圈,熟稔地问月予忆:
“肉松饭团和牛奶?”
月予忆点头:
“行,剩下的你看着买,哦对了,再到药店帮买点消毒酒精和碘伏吧,谢了。”
罗克狼瞟了一眼还在做笔录的蓝焱,了然地点头,转身走出了派出所。
月予忆轻呼了一口气,转过头对向明睿抱歉地说:
“实在对不起,把你也牵扯起来了。如果你学校那边问起来,我来解释。”
向明睿连连摇头,认真地说:
“姐姐,你别这么说,本来也不是咱们的问题。我和导员说过了,没有任何麻烦,你别担心我。”
月予忆轻轻点头,愧疚地笑着。
顾纵挂了电话,走到众人旁边,冷静地说:
“没什么事,监控把声音都录下来了,只是蓝焱那边有点麻烦,不确定最后怎么处理,还要看医院那边的伤情鉴定。”
月予忆点头,平淡地笑着:
“谢谢,顾纵,这次多亏有你在。”
顾纵别扭地嗯了一声。
他忙活了半天,想得到的,就是这句“多亏有你”。
月予忆能毫无心理负担地把这句话送给顾纵,顾纵却不敢轻易收下。
他很高兴、他很满足,但是细思恐极。
顾纵从没如此清醒地认识到,月予忆对他的了解程度何等恐怖。
而他从来看不透月予忆。
想起刚才月予忆的样子,顾纵还有些心有余悸。
顾纵从月予忆某几任前男友——比如罗克狼——的口中听过月予忆的事情,知道她如果真的生气了,会变成前所未有的样子。
顾纵没想过月予忆的这一面会如此吓人。
金属捣棒砸下去的那一下,月予忆根本没有收力,完全是要把那个醉鬼当场废掉的架势。
顾纵甚至觉得,如果不是警察及时赶到,醉鬼男人现在就不止一个地方变成烂泥了。
要是让月予忆那位文艺前男友见到了,一定会评价蓝焱和月予忆,是一团烈火和一块寒冰。
但是现在不是写诗的气氛。
“顾纵,你和明睿一起把诺诺和小雯送回去吧,谢谢。”
周遭再次安静了下来。
蓝焱坐在不远处,听到了他们全部的对话,却从始至终没有插话,只是沉默地盯着大理石地面上的白炽灯反光。
糟透了。
蓝焱从没觉得自已如此糟糕。
他是从小就被嫌弃厌恶的小孩,在那些亲戚眼中,糟糕的基因注定蓝焱只能“和他的死爹死妈一个德行”。
蓝焱从来不相信六岁那年就断了个干净的血缘,能决定他的一生。
十三岁那年,小蓝焱被同学笑着堵在小巷中,嘲笑他是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狗。
小蓝焱没哭也没反驳,他顺着心里的想法,把那些同学全都打趴下了。
从此再没有人敢在他的面前说他的坏话。
暴力原来能这么轻易地解决问题。
起初,蓝焱没有把这样的想法当成人生守则,他从来不想让自已坐实“天生坏种”的坏名声。
他厌恶罪恶,他对一切恶心行径都深恶痛绝。
但事实如此,他似乎真的很糟糕。
不管是选择成为渣男,还是轻而易举地选择用暴力解决事端。
糟透了。
今晚这一场糟糕的戏码,他起到了任何作用吗?
除了给月予忆、给大家添了乱子,什么用都没有。
和月予忆混熟之后,有点太过于没轻没重了。
“鸠”是月予忆的酒吧,不是他的工作室。
这么一动手,又给月予忆添了不少麻烦。
蓝焱握紧了拳头,低着头,把脸埋在阴影中。
唯独对于打人这件事,他没有任何悔过的想法。
应该把他拽出酒吧再动手的。
那个老流氓就该打。
他只嫌自已下手太轻了,居然还要月予忆亲手补上最后那一下。
脏了她的手。
“……那我先走了,有事联系我啊。用不用帮你联系一下你那几位律师前男友?……诶诶诶别打我,错了错了,走了啊!”
罗克狼放下购物袋,最后离开。
大厅中再次变得安静。
沉稳而熟悉的脚步声逐渐走近,最后停在了蓝焱的右边,坐了下来。
蓝焱不敢抬头,闷闷地说了一句:
“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
这下转正更遥遥无期了。
蓝焱在心里加上了这一句,却没敢说出口。
现在不是抖机灵的时候。
耳边传来一声轻叹,紧接着,温热的手掌覆在了蓝焱的右手上。
月予忆掰开了蓝焱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把他的右手拉到了自已面前。
手背上一阵清凉,隐隐带着刺痛。
蓝焱轻嘶了一声,抬起头才看见,月予忆正在用酒精棉仔细地擦拭着他手背上的纹身。
纹身结了痂,经过今晚这么一折腾,结痂掉了不少,简笔画一样的纹身图案被迫提前登场。
蓝焱有些不好意思,想要抽回手,又被月予忆牢牢按住:
“别乱动,我还在生气。”
“……哦。”
“以后别这么冲动,暴力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我就是气不过。”
“嗯,我知道,我知道他说了我的坏话,你才忍不住动手的。”
酒精棉球一点点擦拭过纹身上的结痂,将灰尘和血污一起带走。
“但是不可以这么做。蓝焱,你说过的,不能让别人的错误毁了你的人生。”
“……”
“好吧,我好像没有资格说你,我也动手了,那你也来教训我。打架不好,打输住院,打赢坐牢,来,你也说一遍。”
“……月予忆,我是不是很差劲?”
“不差劲。”
“我之前——至少今天之前,从来不觉得自已差劲。”
蓝焱垂着头,紧紧盯着手背上的纹身,声音低落:
“但是我好像真的不是什么好人。”
“你是好人,只是行事作风太极端了,会伤到自已。照这么下去,万一哪天你见义勇为命丧黄泉了,我给你盖多少章都没有用。”
“这死法听起来挺酷的,死后终于变成大英雄了。哈,月予忆,我要是真的见义勇为牺牲了,你能不能考虑让我在你的前男友大军里当个将军?”
“你死了,我会心疼。”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把蓝焱原本还带着调侃的话题截断,只剩下沉闷到窒息的沉默,和心中翻涌的酸涩。
纹身、手臂上和脸上的伤口、被扯乱的衣领、凌乱的发丝,在她温柔的抚摸下重归平静。
脉搏却随之翻涌成跃动的浪潮。
原来心动不止是喜悦的,还有可能像此刻一样,只是她的一句话,就毫无道理地有了流泪的冲动。
蓝焱突然觉得很累。
就好像全身防备终于被卸下,于是此时此刻,他能坦然承认,他累了,他很疼。
但他从未如此轻松过。
蓝焱侧过身,做了个不明显的深呼吸,然后垂着眼睫,把额头小心地抵在了月予忆的颈窝中,沉默不言。
“蓝焱小朋友在撒娇?”
“……那个老流氓说的话,你不要听。”
“放心,我不听。”
“你很好,你就是值得被喜欢,那个孙子说的全都是扯淡。”
“好。”
“不要因为他伤心。”
“嗯,不伤心。”
“……也不要生我的气,我知道错了。”
“真乖,揉揉脑袋,好啦,我不生气了,你也不生气了。”
月予忆的指尖轻柔地抚过蓝焱的发丝,蓝焱紧紧闭上眼,藏起眼前不知何时蒙上的那层水雾。
原来他想要的爱,月予忆早就给他了。